往后一路,她大多时间不声不响,在班级里做透明人当然有人追她,她太惹眼,冷清瘦薄,皮肤是淡青色的白,长腿长手,却有一双极具攻击性的凤眼。有人说她有一点像浅淡版本的宝生舞。

但后来这些追求者都被她凉凉的性格推开。有那么多可爱明媚热情的女孩,何必上赶追她。苏沛盈偶尔看流行的爱情小说,只觉不解,十几岁的少年人全凭荷尔蒙,谁能做到等待和救赎呢。

到了决定性考试,她倒是总能拿高分,她不是能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的人,却又因此背上扮猪吃老虎的名头。

一路孤独,苏沛盈没觉得有什么青春的辛酸。她太淡了,连对悲伤的感知力都比一般人弱。

高考她考到北京,学临床,老师说她天生适合当医生。但她不想说那么多话,也不想和病人牵扯上任何关系,干脆在规培后转了超声的专硕。同学们觉得她是为了钱闲,她也不解释。

大学依旧有很多对她好的人。她也想恋爱,但好像总差了一些感觉和兴致。父母来北京看过她不少次,也和其他父母一样,带吃带喝,还租房陪她,依旧如胶似漆,依旧对她没什么关注。到了二十多岁,苏沛盈越发觉得父母这样的爱情简直是神话,同寝室的女孩说,她的爱情运都被父母吸光了。但她们都表示羡慕,活泼相爱的父母,自由民主的态度,不问成绩不问将来,永远是那句豪爽的“苏苏啊,不要学那么苦,麻将馆挣好多,留给你。”

是啊,如果将这样的父母写到社交网络上去,必然会走红,这是多么难得的健康东亚家庭。

可妈妈叫她苏苏。她明明拥有沛盈这么美的名字。

她知道妈妈和爸爸在后面说她的“小话”,说两人好命,不操心也能有这么懂事的女儿,但又说,这孩子到底遗传了咱们两个什么呢,不吭不响,冷冷淡淡,我们明明这么热闹。最后爸爸说,可能遗传了好运气,学习考试顺风顺水。两人便又开心起来。

苏沛盈由衷羡慕他们。她好想告诉妈妈,她是一个不同于他们的人,一个敏感的人,一个心思重的人,一个需要被爱的人。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血缘就一定会相像吗?

后来她毕业,进了公立医院,认识了杜润、李行和曲奇。他们三个同班同学相当有名,医院掐尖,将三人都留下来,分去不同科室。但不管多忙,他们总会凑在一起笑闹。其中曲奇最闹,李行最安静,杜润最招人。他长得很招摇,大家也都知道他家经营医院,他只是在这里兜一圈,过水去生。

杜润很快轮到了离苏沛盈最近的科室。

主任带着他来打招呼,一堆人中,他和她对上了眼睛,瞬间发了呆。临走,苏沛盈看到杜润冲她笑了。

那晚苏沛盈夜班。超声并没有想得清闲,一晚上最多要扫一百多个部位,等第二天八点下班时只觉人魂飞魄散,走回家要靠飘。

但那个早上苏沛盈没坐成地铁。一个同样上了夜班的男人正在等她,熬过夜面色青黄,还依旧招摇的男人。

杜润又摆上了她见过的那个笑,他说苏大夫,你好,我能送你回家吗?

苏沛盈摇头,不顺路。

男人笑得弯了眼,苏沛盈看着,心里不禁感叹,确实漂亮。唇线清晰,嘴唇饱满,鼻翼精致,鼻骨挺直,一双眼像含了水。她不知道这种眼睛应该叫狗狗眼还是小鹿眼,只知他睫毛长而密,睫毛往上是很深的双眼皮。这双眼,比他其余几样标致的五官更美。在她的审美标准里,用漂亮形容男人是顶格了。

只听这个漂亮男人说,看来苏大夫知道我住哪里。

苏沛盈又摇头,我租的房子就在医院隔壁,你住哪里都跟我不顺路。

杜润问,我就不能跟你住一个小区?

苏沛盈很笃定,你看不上。

杜润失笑,真是座冰山。

他正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和她再近一步,只听冰山问他,吃早饭吗?附近有家早餐店还不错。

杜润惊讶看她,你这是邀请我?

苏沛盈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放开,“你下夜班没和同事一起吃过早饭吗?”

杜润屁颠颠地跟着苏沛盈一起去吃了饭。

“忙吗你们?”杜润问。他其实不了解她。

苏沛盈只顾吃抄手,傻帽一样的问题。

杜润也觉得傻,又问,“以后咱们要是赶上一起下夜班,能不能一起来吃早饭?”

“随便。”

“你是哪里人?”

“重庆。”

“看着不像啊,怪不得放了这么多辣椒。”

那边又不说话,开始喝汤。杜润觉得自己像一位被施了定身咒的武林高手,浑身解数使不出来。还好一顿早饭时间很短,他不用在针毡上坐太久。

吃完,苏大夫走出店铺门,说了句拜拜,随手扫了一辆车就骑远了。

杜润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好歹也是同事。

那时杜润和曲奇李行住在一起,租了个小小的三居室。开门回家,杜润就哭丧着脸对两位好友大吐苦水,泰坦尼克号沉了!

曲奇翻了个白眼,谁昨天说自己偏要撞冰山?好看的人最不会找好看的人,比如姐姐我,对伴侣没有任何长相要求。

“你个母单,择偶要求就一条,‘异性’。”

“说的你不是母单一样!”

“那是我太受欢迎,怕和其中一个谈了伤另一个人的心。”

“自恋狂,杜润,我赌你早晚会栽跟头。”

李行看着曲奇和杜润吵个不停,出言提醒曲奇再不走就迟到,这才将两人分开。

上了车,曲奇问李行,你怎么看这两人?

李行摇头,我看不懂,估计得分。

“啊?”曲奇夸张拍他,“你这张乌鸦嘴,啥叫估计得分?不对,你是觉得他们能谈啊?”

李行想了想,“小杜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是不是?”

曲奇想起刚认识杜润时,只觉这男人满嘴跑火车,后来发现他嘴里的火车都是他家的。

李行真是定海神针。她乖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