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懂他的逃避,他懂她的纠结,她懂他其实会因为普通有些许自卑,他懂她有放不下的虚荣。他们在对方眼中由优点和缺点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优点闪着金光,缺点是可以被拍掉的尘土。
她和李行相爱,希望对方一辈子按照自己的心愿而活。
如果平安喜乐的代价是平庸,那也很好。
张束在想爱。杜润也在想爱。他们理解的爱竟如此不同。
就像此刻她上山,要去温暖的地方看雪;而他下山,还要在雪场中驰骋。人与人就是这样错开的。
杜润终于收回目光,踏上雪板,在身后甩出一片雪做的屏障。
那天直到晚上泡汤,两人也没碰上朱贝贝和厉害男。
屋里的私汤泡完,杜润又发微信喊张束去泡露天,露天汤池的景色更美,还提供免费冰牛奶。
张束不喜欢赤身裸体,杜润嘴上说自己的身材一流,但还是预约了一个没人的时段。
男汤女汤,隔着帘子,隔着石头,说话堪堪能听清。
夜里的雪很美,饶是张束夜视能力一般,也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雪片。远处,点点灯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之前的事,也聊后面的打算。
杜润感叹,目前鼎盛和长隆打了个平手,听朱贝贝说,送给张束的那百分之五也是给朱长跃做代持,这老狐狸,后面一定会要求代持还原,到时候每家各占百分之五十,自己依旧是夹心饼干。
但是,但是,他还是想在有限的条件里,实现自己的理想,给最多的人带来保障。
张束那边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杜润以为张束睡着。
他喊,张束,张老师。
张束说,我在。又问,杜润,如果你尽了全力,还是没能实现,你会怎样?会辞职吗?
杜润想了想,语气难得确定又坚决,不会。我会尽力让医院贴近我的目标。做不到百分之九十,百分之六十一也可以。他们老得比我早,下台比我快,我可以等,可以熬,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我的上一家医院,不知道你的评价,但患者处来的好评率一直很高。
就靠着这些,我也不会放弃。
张束点头,满意,你是个好院长。
又是一阵沉默,杜润猜张束累了,也怪自己,好不容易出来,好不容易独处,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在聊工作。
他说,张老师,不说了,你……
但他的话没说下去。张束用大了几分的声音打断了他。
“杜润,你知道吗,我是你将军的那颗棋。”
那边半天无话,“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从朱长跃手中抠出来了百分之一的股份。如果我站你,鼎盛对长隆,就赢了。”
杜润久久没有回应,他从水中站起来,走到离隔帘最近的地方,轻声喊她,“那张老师,你会帮我的,对吗。”
张束笑,“杜润,我是不是也没有非要帮你的必要?你就没想过我会背对你,走回那个家吗。”
杜润也笑了,“没想过。我知道你不会背对我。这一点,我永远信你。”
答案心知肚明,两人不再说话,都去看雪。他们站得离帘子太近,近到水声都盖不住彼此的呼吸,但没有人走远。杜润想,胡思乱想什么,这个角度看景色最好。
良久,杜润问帘子那一侧的人,没用张老师的称呼,用的张束。
张束,你还想要个孩子吗?
那边没回答。
如果你想,我还可以陪你做一个。如果你觉得试管危险,我们也可以试着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等我坐稳,医院也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职位,一个管理职位。沈总说得对,你应该走到更高的位置。我也还想和你并肩战斗。
那边依旧没回答。
杜润轻轻叹了口气,你对我动过心吗?
张束笑了,有些无奈。是动过的。
杜润也笑了,语气不算甘心,张束,他出现得比我晚呢。
这次的答案来得很快,也很利落,但他爱得比你早。
他想反驳,又听张束说,杜润,占有是爱的一部分,但爱不是占有。对苏大夫,对我,都是。
但是,未来分开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如果在能力范围内,义无反顾。我们之间是义,可我和李行之间却是情。情义情义,情还是排在了义前面啊。
张束说着从水里起身,向岸上走,向外面走。
杜润叫住她,“张老师。”
张束答应,你说。
杜润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别忘了喝冰牛奶。”
张束的脚步声远了。杜润又走回帘旁,盯着外面的雪看。他刚才有一刻动摇,想说等完事之后我们离婚,又知道这本来也是事实。再多撑一刻吧。再在这场光怪陆离的梦里停留一会儿。
一个男人走进来,杜润这才意识到一个小时已经过去,该让位了。
他拾级而上,与男人打了个照面,原来是朱贝贝的“男同事”。杜润不禁多看了两眼,眼睛却不知为何移到了不该看的位置。
杜润只知道下一刻两人都闹了个红脸,各自别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