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蒙听她这么说，却忽然笑了，“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所从事的事业是否有意义，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有什么意义？为自己辩解是最无力的，相反，时间会证明一切。”

“可书上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那我们最终会胜利的。”他依然像哄孩子一样对她说着，没有意识到她眼底闪动着复杂的光。

阿斯蒙对宋荔说：“法律无法制裁的，就用枪解决，内心的信念是至高无上的法律，也是最强大的子弹。”

她靠在他肩头，凝视着他俊美而温柔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她放软了声音，像要礼物一般地说：“我想在义体上安装超远程射击装置。”

0069 书信、姐姐与审判

阿斯蒙一口回绝了宋荔的请求。

在实战中，超远程射击装置一般用于远距离精准打击，但因为射程过长，在打击目标周围存在严密监控的情况下，射击手极易被锁定位置暴露行踪。

而且，超远程射击需要经过严格适应性训练，但现在没有条件为宋荔安排训练。

更重要的是，阿斯蒙知道宋荔背后的意思。

他不希望她这么做。

无论宋荔怎么请求，阿斯蒙都没有松口，最后这个话题不得不暂时搁置。

自从军部审讯司回来已经一连过了三天，宋荔又回到了消息封闭的状态，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看书。

她从基础的书籍看起，渐渐地能够理解一些生涩的概念，这些新鲜的知识短暂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在阿斯蒙府邸这间不算大的书房里，有一半的书籍都有关政治学的理论，从基础概念到历史上的政坛大事件一应俱全，而在一本厚厚的联邦近现代政治史书籍的扉页，有一行手写的字。

字迹锋利劲瘦，如写下这行字的人的性格。

“此前我们曾讨论过，人类漫长的历史是一部权力斗争史。

“所谓权力，就是一群人借助暴力、法律、威信等手段，对另一群人进行统治。

“权力斗争的核心问题，一直环绕着谁应该掌握权力、以何种形式掌握权力以及如何行使权力展开。

“国家机器及其体制是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我们现在的社会面临两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当下的国家机器无法有效实现社会安全和经济繁荣这两项基本需求，以民主之名行集权之实，资源、财富和舆论掌控在少数人手中，而他们正试图为自己挑选合适的代言人登上总统的位置。

”第二，科技的发展，尤其是义体技术和意识上传技术（周教授在三天前与老师进行过该设想的初步沟通，老师与我一致认为这将从根本上改变人类存在的形式和权力运作的模式，是十分危险的）威胁到了国家机器的有效性，尤其是在大公司掌控着惊人资源的情况下。

“如果国家机器走向崩溃，联邦区域内的人民将会陷入比联合战争更大的危险之中，社会将不再安全，武装力量和核心技术将会被掌控在私人手中。所以，在维护国家机器，对现有体制进行的改革的基础上，必须秘密控制科技的进展。

“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荒诞并且愚蠢，但这是权衡之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最近局势不便交流，军部审讯司已经提起了对我的审讯申请，我的通讯正在被严密监听。我请谢小姐向你转交这本书，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态度。

“我无法确定这场闹剧将会以怎样的形式结束，尽管历史上总是以进步力量打败落后力量作为大趋势，但其中的艰辛往复总是令人惊心，而每一次乱局最终都将以必然中的偶然发生，也许是一场轰炸，也许是一颗子弹。

“我向来信奉成事在人，但现在也希望幸运之神眷顾我们这一侧。就说到这里吧。

“陈知衡。

“新历4021年3月。”

这是二十年前写下的，纸已经泛黄，将纸张黏在书脊的胶水也干涸脱落，宋荔尽量地放轻手脚，还是不小心把这页摘了下来。

她有些懊恼，但好在没有损坏页面，于是索性拿着这页在书房里一边走一边读。

陈知衡极少与宋荔谈及他的处境和联邦的局势，但他在书写这一段话时的忧虑跃然纸上。

她反复地读了好几遍，那种无法安居于角落的焦躁再次在心底蔓延。

必须要做些什么……

书房外忽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宋荔吓了一跳。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阿斯蒙还没有下班，不可能是他。她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放轻脚步侧身贴在了书房的门背，轻轻掀开窗帘朝外瞥去。

一个身形高挑的短发女人走进了庭院里，穿着一身裁剪精致、利落挺阔的西装，高跟鞋鞋跟细长，踩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宋荔回想了一下，想起这是之前在阿斯蒙上任仪式上出现过的女人，阿斯蒙的姐姐谢贞渝。

她也有一双蓝灰色眸子，眉眼艳丽，鼻梁高挺，面容绷紧的样子十分富有压迫感，与阿斯蒙对外时的神态气质几乎一模一样。

阿斯蒙这个时候不在，也没有跟宋荔提过谢贞渝会来，尽管这是阿斯蒙的亲姐姐，她还是有些警惕。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见谢贞渝的时候，宋荔就见她直接走向了书房，仿佛知道她在这里似的。

“宋小姐？”外头响起清冷的声音。

宋荔打开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和谢贞渝面对面，不得不说，近距离一看，她与阿斯蒙实在相像。

但出乎宋荔意料，谢贞渝对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抱歉，我也是今早才知道那小子竟然将你直接关在了这里……我是专程来这里等他的，但看来他还要过一会儿才能下班，你想一起喝杯咖啡吗？”

宋荔和谢贞渝坐在了客厅的咖啡桌边。

她不知道谢贞渝此行的目的，再加上从身份上看，自己相比谢贞渝更像个外来客，索性默默喝着咖啡没说话。

谢贞渝主动开启话题，和宋荔先扯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