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黑社会讲道德?范旭东活活被气笑了。

要死了吗?程晓霞整个人不受控地开始抽搐,思绪里,女儿的脸浮现在眼前。她的婷婷死时,会不会也是这般无助,如果,她早一点推门进去……过往的残片,刺入心脏。她和冯白芷没有死在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却要死在这暗夜的追逐里。

她们还真是,不死不休。

一阵钢琴声从车载电台里传出,接着是一段熟悉的开场白: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林听聆听》,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林听,今天的两位嘉宾有点特别,她们的名字都曾出现在一场火灾的遇难者名单上……

烘托气氛的钢琴声再次响起,女声伴着琴声娓娓道来:“大家好,我叫冯白芷,曾经有个名字叫冯雪枝,十八年前,华阳卫校发生大火,我所在的 302 宿舍被烧毁,而我的名字,出现在遇难者名单里。

“大家好,我……我叫程晓霞,和她一样,名字也曾出现在那场大火的遇难者名单里。”

……

那期节目反响很大,那夜过后,被很多电台、电视台等媒体转播、分析、评论。

“哎呦,缘分啊,听到了自己的节目,这么火的吗?”冯白芷调笑道。

“让你装到了!”范旭东给她捧了一句。

电台里的声音撕破了程晓霞面若死灰的神情,她仿佛被宿命勒住脖颈。一双眼睛盯着挡风玻璃,那上面,有冯白芷和范旭东的影子。

暗夜凶险,震颤着车上的三个人。

冯白芷咬紧嘴唇,利落地控制着这辆车。回想起跟刚江建利在一起的时候,她根本不会开车,开个小电驴都费劲。江建利酒局多,兄弟多,时不时要帮人平事,惹了人,免不了被挑衅。这个道似乎就是这样,屁大点事,来回挑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为了江建利,冯白芷不仅学会了开车,甚至还无数次被迫飙车,但也从未像眼下这般凶险过,对方竟然有枪。一般的混混,断然不会这样张狂,幕后黑手,竟能把一帮亡命徒圈在一起。

刺激,像身临其境的一部电影,嚣张的敌人,燃起了冯白芷的斗志。她目光如炬,紧盯前方,身边的范旭东拿出手机,随时看路况,并把路况情况报给冯白芷。

范旭东的思绪,并未因当下的紧迫就停滞,反而很多片段仿若被疾驰的速度和轰鸣的引擎声逼了出来。与何年的一番碰撞,知道青山的水深且浊,秀妹对程晓霞的恨意,被一块西林瓶碎片诱了出来。

早些年,青山出过一个卖淫团伙的大案,从被端的淫窝里,查出很多违禁药,春药,幻药,还有很多标着外国文字的假药。如今看来,程晓霞当时在东风分局问询室对他们撒谎了,从地下室出来,她并非被卖到了唐北,而是青山。

程晓霞想隐藏那段过往的缘由只有一个,在青山,她不仅是受害者,更是罪犯。这些年,范旭东见过不少隐姓埋名,一召败露的犯罪分子。他们极度懊悔,试图掩埋过往的罪孽,好在余下的岁月里,心安理得地过着安稳的人生。

他们坚信,人无完人,做了恶,但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就该得到宽恕。这个想法,成了根深蒂固的信仰,甚至执念。仿佛揭开他们不堪过往的人,才真正罪大恶极。

有时候,范旭东也不懂,一桩善恶分明的案子里,对犯罪分子的保护,是否过了些。隐去他们的名字,藏好他们的身份,反而受害者的信息满天飞,被戏谑地观赏、调侃,甚至被带着恶意去揣测,更有不少人会同情罪犯。

所以,才会有很多受害者,会在绝望里复仇,为自己讨个公道。作为刑警,他从来都知道,悲惨不是作恶的理由,但有时也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结。

“想什么呢?不会在想遗言吧?”冯白芷飙车之余,瞥了眼心思深重的范旭东。她的声音,在高速行驶的车里打着飘。

耳畔还有隐隐的枪声,范旭东再次揉了揉眼睛处的血迹,让视线在黑夜里变得清明。看着后视镜,那辆改装车的灯离他们越来越远,刚迎面撞来那辆故意挑衅的大货车似乎也没了动静。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地图和路况,问:“你还行吗?再撑过半个小时,离开青山地界,我们都不用留遗言了。如果体力不支,换我开!”

“瞧好吧你,祸害遗千年,老娘属王八的,命硬。”冯白芷脚上用了力道,再次把油门踩到底。

在这场速度与激情中,范旭东迅速恢复冷静,跟电话那头的陈宇及时汇报情况:“‘那个人’又给冯老板发了消息,说‘03 号,永别了’!”

眼下,车上有三个人,谁是 03 号?

你开车试试啊!只要走在自己的道里,撞上了就是对方全责(也有可能五五分。方便高效,还能锻炼视力。不过不用开车的人,是有车坐的人,有福气!

每年想学车,每年都放弃……

赶在今天的最后来投票啦!冯姐还真是招人稀罕~!!这段看得人热血沸腾啊!!!本人也是拿了驾照很多年上不了路的马路杀手????????

哈哈哈,我就是不想当杀手,安全第一。但做梦都想赛车???

【哑蝉】42:蝉影

秀妹的宿舍越来越安静。除了等待,何年还争分夺秒地在逼仄的空间里观察。在以往的经验里,很多破案的线索,都来自不起眼的细枝末节。

有时,秘密的脱落,只需一根短短的线头。

宿舍里有面小窗,不大,靠窗的墙,两头挂了挂钩,中间绑了条铁丝,上面挂了一些女士内衣、内裤、袜子,两条毛巾。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不合时宜的男士内裤。

窗外的夜,夹杂着玻璃厂古怪的气味,混在风里,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来,吹得铁丝上的衣物轻轻地晃。那条男士内裤是魏斌的?但不知为何,何年总觉得尺码不对,太小,魏斌身型圆润,啤酒肚凸出,应该穿不上。

又或者,是秀妹的?村子里没有商店,只有一个小卖部,产品很少,大多是调味料,要想买点什么,很不方便。尤其是玻璃厂里的人,平时出去的机会不多。秀妹在穿衣打扮上,并不讲究,给自己买条男士内裤,也算合理。

对于内裤,何年并没有纠结太多时间,她拉开桌上的抽屉,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很少,但竟然有一盒避孕套。整盒开封,少了两个,证明平时在用。她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果然,里面扔着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所以,秀妹和魏斌,真是那种关系?

他俩不是情侣,顶多算偷欢,否则不会欲盖弥彰。成年男女,男欢女爱,他们的关系,何年从厂里其他人的闲聊中窥探到一二,但她对秀妹印象不错,总觉得她不该是那样的人。不过,一个女人,在玻璃厂这种全是男人的地方待着,总会身不由己。

将东西放回原处,继续翻找。秀妹是玻璃厂明面上的会计,肯定多少知道一些玻璃厂的“秘密”,但她有分寸,跟何年聊天,只会捡能说的比划。

带着琢磨,她从抽屉的最里面翻出一个笔记本,本子很旧,一看就有些年头,封皮的两个角卷了边。本子上别了一支油笔,黑管蓝芯,最普通的那种。

取下油笔,打开笔记本,泛黄的页面上落下的是日记。何年从第一篇开始看,平淡且温情的流水账,写日记的人文化程度不高,错别字很多,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但拼音也是错的,后来应是想了个办法,用画,一篇百十来字的日记,有好几处都画了图。

看了两篇,何年就意识到,这并不是秀妹的日记本,而是她姐姐秀秀的。因为最后一篇日记里,提到自己要去青山玻璃厂赚钱,给妹妹攒嫁妆。

“玻璃”不会写,画了几个杯子,“赚”也不会写,是错误的拼音,“钱”则是画了个长方形,里面写了个数字“100”。

她看了眼时间,XXXX 年 8 月 2 日,华阳卫校大火发生的前几天。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信息,合上笔记本,她若有所思。很多电视剧里会演,警察破案,靠嫌疑人或是关系人的日记。

日记这种东西,人会在潜意识里觉得它是真的,但人的嘴会撒谎,写下的文字又如何能保证真实呢?她经历过嫌疑人早早写下假日记,试图为自己脱罪的案件。

关上抽屉,视线继续在屋子里游移。

又看到了那个玻璃瓶,在这个小房间里,它最特别。何年隔着玻璃瓶,看那一罐子蝉蜕,被疑团笼罩,目光中流露出惶恐与忧虑。心里像被塞了无数只鸣蝉,聒噪得她心慌。

青山,灯下黑,到底有多黑,她触不到底。玻璃厂里今夜消失的那些人,若是奔着范旭东一行人去,不知他能否顺利逃离险境。但眼下,他的险境,为她争取了最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