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查宋家,得经过组织批准,范旭东心里的怀疑再盛,也只能等。
更荒诞,且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冯白芷和程晓霞,都无法证明,她们就是大火里的“冯雪枝”和“程晓霞”。
冯白芷的身份证上印着新名字,程晓霞的户口早被注销。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冯雪枝”和“程晓霞”没有留存 DNA,但死亡证明白纸黑字,盖着红章。调查结果上,有卫校校领导签的字,家属认领尸体时按下的手印,以及拿走的抚恤金。
如今,两个大活人说自己“死而复生”,反倒像一场拙劣的骗局。
有记者问冯白芷:“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死’去的冯雪枝?”
冯白芷无语,冷笑:“你说怎么证明,不然我回头去阎王殿转转,让他老人家给我开个证明?”
程晓霞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人来这世上一遭,都会有个身份,活人有,死人也有,唯她没有。她无法证明自己就是“自己”。
按理说,这事闹得挺大的,但没有家人、朋友因为她们的“死而复生”喜极而泣,甚至无人和她们相认。
某个时刻,冯白芷还会恍惚,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死掉的人,会不会真的死了。
尽管,有些事情的发展没在冯白芷的预判内,但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很平静。就像习惯了挫折的人,突然特别顺,反而会惊慌恐惧,害怕平静里藏着更大的阴谋。
眼下这样,反而正常。
“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范旭东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啧了一声,“咱就是说,非得打扮成这样么,跟个偷地雷的似的。”
“行了啊,刚还说我像会喘气的粽子,这会又成偷地雷的了,范队见了我,灵感突突地往外冒。不过,你懂个屁,没看过《潜伏》?余则成当年就是这么盯梢的。”
“下回记得看正版,”范旭东开了句玩笑,“行,先不扯你的造型了,聊正事,你到底得了什么风声,还是‘那个人’又联系你了?”
想起“那个人”寄给她的 SIM 卡,冯白芷有些心虚。那天,她忙得像陀螺,见了程晓霞,带她上节目,结束后又去敲打江楠,回到住处,想起那张卡,想捡回来,却发现不见了。她端着垃圾筐看了几遍,没有。来回在地毯上摸索了两遍,还是没有。
以为房间里进了人,心跳声砸得耳膜嗡嗡作响。后来,保洁说,她打扫房间的时候,清理了垃圾桶。
因着怕连累江楠,这事她没敢跟范旭东他们提。此刻,范旭东问起,冯白芷整了整头上的头巾,扶了扶墨镜,决定将功补过:“我的人调查出了一件事。原来卫校的那块地,现在跟宋家有关。宋家,你知道吧,家里不是从政就是从商,宋家那个嫡女,手下有个金阳药业。”
冯白芷路子野,人脉广,能查出这些,范旭东不觉得奇怪。
“还嫡女,”范旭东无语,继续问,“所以呢?”
“所以?”冯白芷看了一眼范旭东,立刻明白,这些事,他早摸清了,“你别跟我装傻充愣,我不信你不知道其中的关系。”
“不得不说,你脑子有时候挺够数的。”
范旭东他们不断地推演着案子,“那个人”布局多年,谨慎且狡诈,他做的每件事,都会有缘由。杨勇的指头被迟莲芳剁下来烧了,尸身带火,证明他的死跟十八年前的“鬼火”有关。郭美婷嗑药过量,尸身里有药,除了“鬼火”,导致她死亡的右美尼酮会是重要标志。
果然,调查后发现,右美尼酮正是金阳药业的产品之一。
当然,金阳药业生产右美尼酮,合规,合法,手续齐全,批号完整。
但,又是宋家。
范旭东凝重的目光,钉在程晓霞身上,他想,这趟青山之行,于程晓霞而言,难道是一次罪恶回溯。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求菩萨、上帝,给自己找点希望。
铛……铛……
钟声响起,仿佛上帝的低吟。
感觉冯小姐这个人还挺有魅力????投票投票~期待明天!
我也挺喜欢冯姐的。明天一会就到。
【哑蝉】35:咒怨
秀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竟会在这间教堂里再次遇见珊姐。
是幻觉吗?她揉了揉眼睛,看了好几眼。是她,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噩梦里的女人。珊姐应该过得不好,憔悴得可怕,整个人皱得像一块脏掉的抹布。但秀妹确定,是她,那张脸,无数次化作噩梦里的恶鬼,长着血盆大口,把冰冷的针头扎入她的身体。
仇恨和怨念一遍遍在思绪里篆刻,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那张脸变成什么样,就算化成灰烬,她也认得。
双眸紧闭,冷着脸,双手合十的女人,自然不会看到秀妹眼中,一点一点渗出的恨意。
时间是疗伤的药,但并不是所有的病都有药可治,小楼里的日子,成了秀妹身体里无法痊愈的恶疾。眼下,她的身体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恶疾复发,开始肆意地疼。
“她该死,她该死!”站在十字架落下的阴影里,秀妹心生咒怨。
魔鬼竟也想得到上帝的宽恕,她心里浮起一丝冷笑。
来教堂,因为她有很多秘密,只能说给上帝听。
不管是在小楼,还是玻璃厂,秀妹的身边都有很多人,但依旧孤单,所有人都揣着过往的秘密熬日子,心照不宣。她有固定的伴侣,但彼此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她都快忘记了,不孤单的人生是什么样。
原本,她可以过更鲜活的人生,上大学,工作,嫁人,相夫教子。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淡淡,烟火人间。
厄运来自姐姐秀秀消失的第三年。最后一次见姐姐,她说自己找到了工作,以后会努力赚钱,供她读书。
“姐脑子木,不是读书的料,你不一样,你要好好念书,出人头地。”
姐姐用手语比划的言语,宛若带了长尾的回音,在时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转,不经意,就会在秀妹耳畔响起。但那之后,姐姐仿若人间蒸发,没了音信。
秀妹像只找不到方向的苍蝇,四处打听姐姐的消息。院里碎嘴的婆娘聚在一起聊天,说秀秀没准跑了,过好日子去了,带着秀妹这么一个大累赘,嫁人都遭嫌弃。人活一世,都得为自己活,哪有什么相依为命。
难听的话,往秀妹耳朵里钻,入了心。她曾想过,或许,这就是真相,毕竟没有人会消失得毫无痕迹。后来,她翻到了姐姐的日记,日记本很厚,姐姐认字不多,连写带画地记录着。百分之七十的内容都跟她这个妹妹有关。
姐姐从未把她当成累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姐姐肯定出事了。
秀妹决定,无论如何要找到姐姐,生或者死,是命,她都认,但不能生死不明。姐姐的日记本里,提到了青山,玻璃厂。秀妹下定决心,去一趟。只是,她不知道,青山有镇子,有村子。
在青山镇,她不过找了个眉眼和善的女人问路,就从人间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