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娃,琴娃,要帮忙么。”
芳婶子风风火火地撞进灶房。她身形有些发福,皮肤黑黄且皱,身上的袄子、棉裤油腻腻的,倒是头上包着的枣红色头巾,带着新年的尾韵。
何年拿掉蒸笼盖,热气蒸腾,模糊了视线。她顺手拿了个木夹,把蒸笼里的白面馒头一个又一个地往笸箩里夹。
看到芳婶子,何年夹了个馒头给她。
“嗯,我先垫垫。”
芳婶子接过滚烫的馒头,快速地在两手之间倒了倒,一边散热一边往放调料的灶台上移。等馒头没那么烫了,她从指尖一撕两半,给里面抹了几大勺油泼辣子。
连馍带辣子掰下一小块,递给何年:“你也吃,刚出锅的香。”
何年从芳婶子手里接过馒头,两口进了肚,辣子油流了一些到手上,她用舌头舔干净。
“你一会送饭的时候,把油泼辣子给他们带上一罐,油泼辣子一道菜,多吃辣子能省点菜。”芳婶子压低了声音,“省下的咱娘俩吃。”
看何年没反应,芳婶子戳了戳她的腰,指了指褐黄色的辣椒罐,又指了指保温箱。
何年点头,意思是,自己懂了。
芳婶子离开灶房,去外屋做活。
何年炒好了菜,把她和芳婶子的那份留出来,其余的跟馒头一起装进保温箱里。看见坐在外屋床上的芳婶子,何年指了指保温箱,又指了指天。
“嗯,天是不好,要是下雨了路就不好走,你赶紧去送饭。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何年来回走了两趟,将四个保温箱搬到门口大树旁支着的二八大跨上,一根短扁担横着固定在车后座上。她将保温箱一个一个在扁担上捆好,又用松紧绳固定住,摇了摇,确定稳当,才骑车上路。
玻璃厂在村子东头,厂子有些规模,多年前,红火了一阵子,带动了村里的经济发展,却在第三个年头倒闭了。倒闭的原因,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没个准,有传经营不善的,有传厂长和小姨子偷情卷款跑路的,最夸张的,说厂子里死了人。
关于玻璃厂倒闭的流言,成了青山村里经久的谈资。
总之,厂子荒废了。玻璃厂的玻璃液,仿若青山村的血液,血液流干,村子渐渐枯了。离开村子,去外地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青山村成了齿摇发落的老人村,在风烛残年里挣扎。
两年前,那座废弃多年的玻璃厂突然苏醒了。
锈蚀的铁门重新铰动,烟囱里又吐出灰白的烟。厂房外,围了三圈铁丝网,像偌大的蛛网。蛛网里,锈蚀的铁门上,有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闲人免进。
有人试图翻进去,被藏獒咬伤。
那圈宛若蛛丝的蜘蛛网里,究竟兜着怎样的秘密?
何年终于来了!每天都会更新可太好啦?? 继续投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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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今天、明天、后天……
哈哈哈,好的??????
新的故事开始了,票砸了
新的人物(其实一直有出现),故事还是那个故事……晚安????
【哑蝉】30:惊蛇
沉寂多年的玻璃厂突然苏醒,动静不小,不像重生,倒像回光返照。
厂里常有招工的消息传出来,但要求高了,至少得本科以上学历,就这一项,几乎把青山村的村民排除在外。
只有芳婶子,得了个做饭的活,一天两顿。不过厂子里烟尘重,不适合做饭,芳婶子在家里做好了送过去,后来,伪装成琴娃的何年,成了芳婶子的帮工。能留下来,除了她手脚麻利,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又聋又哑”。
一个听不到声音,又说不出话的人,几乎没有威胁。
送饭路上,何年四下看了看,远远地,看到村口的方向停了两辆车。车是厂里的,平日大多用来拉货,很少停在村口。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思绪翻涌,但送饭的活儿不能耽搁,脚下的车蹬子蹬得飞快。
路越来越颠,车子不好蹬,何年下车,推着前行。越往前走,越安静,但空气里,总浮着陈灰,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终于到了,把自行车停靠在蛛网前,将车上的保温箱取下来。不经意的一个抬眼,却在蛛网里看到了一个人黄燕北。
何年心下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没错,是黄燕北,她的前夫。
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一时间,很多想法往何年的脑袋里钻。过往里,很多看似尘埃落定的结果有可能是骗局,似乎只需要一个支点,就能推翻,这让她有些发毛。
站在凛冽的山风里,站在钢丝编织的蛛网前,何年没时间多想,迅速调整好呼吸与心绪,告诉自己,不能草率,不能冲动。
会不会暴露身份,导致功亏一篑。何年有点担心。
不过,她与黄燕北多年未见。其实,这话也不算全对,她去偷看女儿的时候,是见过他的,只是他在明处,她在暗处,并无交集。人和事都会在时间的步调里,变得迷糊。如今,他身边有了新的女人,或许,她这位前妻的样貌在黄燕北的记忆里,早已斑驳不清。
况且,在青山村的这段日子,风吹日晒,她的皮肤糙了不少,又干又皴。一头长发被剪成短发,走路时,习惯了弓着身子,让身高看上去比平日矮了一些。眼下,口罩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微眯的眼睛,也比平日小上一圈。
她早已将自己融入青山村,是又聋又哑的寡妇,在丈夫死后来投奔大姑的琴娃。在旁人眼里,与村妇无异。
她安慰自己,即使黄燕北站到她跟前,也未必能认出这个村妇曾是自己的妻子。
短暂悸动的心虚渐渐平稳,何年伸手,按响了玻璃厂大门旁的门铃,有狗吠声传来。门卫老金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看到是熟人,点了点头。他披上外套,抽着旱烟走来,将铁门打开。
何年将装着饭菜的保温箱挑进大门。老金一挥手,在前面带路,何年在后面跟着。
老金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不快不慢,何年挑着捆着保温箱的扁担,不远不近地跟着。快到厂区时,那只凶悍的藏獒突然惊觉,发出哼哼的声响,何年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生肉,喂它,那畜生立刻温顺地凑过来。
借着俯身的机会,她再一次仔细观察藏獒常年盘踞的这片区域,跟昨天相比,杂草更贴地面了,一个规则的方形轮廓愈加清晰,边缘处的泥土明显被人为夯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