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横线本上写字一样，他们的故事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页，孟和苏在写的时候，真的从来就没有一笔越过了横线吗？

祁秦控制不住这样期待着。

但孟和苏比他想象的绝情，又在祁秦每一次心灰意冷的瞬间，从铜墙铁壁间漏出一点让人无法忽视的对祁秦的特别来。

孟和苏对自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为着这个发现欢喜，但这不一样是出自友情还是其他，祁秦不敢去想，只是像镇痛剂成瘾一样执着地去证明这种不同。

去告白？也不是不可以，但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孟和苏乐此不疲继续了这么多年的单恋游戏里，对象各式各样，祁秦放眼过去一一细数，觉得他们都不怎么样。但他们能被孟和苏选中，朝夕相处每天都在孟和苏面前刷存在感的祁秦却没有。

祁秦之前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孟和苏对他们都并非真心，这同样也是祁秦没能尽早发现自己心意的理由。

直到赵冬礼出现。

凭什么呢？

难道人生最重要的真的是时机，而非出场顺序？

祁秦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心急，徐徐图之，起码他还有和孟和苏的友情，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决不能失去的最后底牌。

可他太贪心了，说着做朋友，却总会因让他心绪难安的，像是埋伏在心脏血管下的第二颗心脏一样有自主意识般脉动的妄念逼得露出破绽，逼得他将他和孟和苏的关系摆到如今不破不立的悬崖关口上来。

可他明明都漏洞百出了，怎么孟和苏却一个都没能看出来，事到如今还要来问祁秦为什么？

“我喜欢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孟和苏却背过身去避开他，但也没有走。

“你喝醉了。”孟和苏说。

“我没有。”祁秦否认，好像不久前装醉的人又不是他了。

“为什么呢，祁秦，为什么是今天，又为什么是现在呢？”

孟和苏这一个晚上向祁秦问出了很多个“为什么”，好像祁秦对她来说也同样神秘且不可捉摸。

“其实我知道。”她说，“不是有这么一种心理么，明明不是很想要某样东西，一旦有别的人觉得它好，忽然自己也想要了。你只是因为我身边出现了赵冬礼这么一个人，才突然觉得自己喜欢我了，但你实际喜欢的是竞争本身和赢过赵冬礼的感觉。”

“你真的这么想吗？”祁秦问她，话里透着难过，“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是，但只有想象着你是，我才能好过一些。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有喜欢上，怎么现在就喜欢上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不是现在才喜欢上的，只是我现在才肯承认。”

“可为什么呢？”

“哪里有为什么？”祁秦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孟和苏相信了，“喜欢哪有什么理由，就和我想不出能不喜欢你的理由一样。你那么好，我没办法不喜欢你，即使不是现在，总有一天我也会向你告白。”

“你最初喜欢的从来不是我。”

“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

孟和苏一直不肯转过身来，只留给祁秦一个背影，她好半天都没动静，祁秦告白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间拉得越长他越觉得不安，整个人像是走在钢索上，升或降，只凭孟和苏一句话决定。

“孟和苏。”

祁秦叫她的名字，话出口，才听出自己的声音在抖。

孟和苏没有应，祁秦鼓起勇气，扶住她的肩膀想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即使孟和苏继续不发一言，即使她沉默后还是拒绝，祁秦还是想看着她的脸听她亲口和自己说。

手掌下，孟和苏的身体抖动的比祁秦的声音幅度更大，他听见控制不住泄出的一声很短的泣音，意识到孟和苏在哭，吓得祁秦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朝孟和苏蹲下察看她的情况。

夜色里的路灯下，孟和苏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明明咬着下唇拼命想要忍住哭泣，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扑簌簌不停往下落。

祁秦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翻找自己身上有没有带纸巾，所有口袋里都没找到后，扯了卫衣袖子去擦孟和苏的眼泪，孟和苏没有躲，但眼泪流得却更凶。

孟和苏经常流泪，如果眼泪能换算成等价的货币，她无疑非常慷慨。祁秦见过她为许多人哭，可都远没有这一次来得让他揪心。

因为这一次，惹哭孟和苏的是祁秦自己。

“被我告白就这么让你难过？还是你觉得委屈？”

孟和苏的眼泪像是酸雨，打湿祁秦两只卫衣袖子的同时，也淋在祁秦心上。他蹲在那儿，有些苦涩道。

“这还是你第一次为了我流眼泪。”

可祁秦一点也不感到开心。

孟和苏给别人的眼泪是因为得不到对方的爱，给祁秦的却是因为知晓了他的爱。

“不是第一次。”孟和苏哽咽着纠正他。

“对。”祁秦想起来了，“还有你小学替我出头和别人打架，打赢了最后却哭了那次。”

“不对。”

孟和苏想，她要如何向面前这个人说明呢。

自她遇见祁秦后，几乎每一次流泪都是为了他，到今天为止总共有多少次，连她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祁秦不知道孟和苏话中深意，只当自己遗漏了某些部分，于是拼命在记忆里翻找，最后倒真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他抓起孟和苏的手，引领她的食指摸索着去触碰自己右眼边的一道小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