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苏说起“像情侣一样”时的表情看上去清白得不作他想,祁秦的黑色水墨笔点在演算纸上,停了许久,很快晕出小块黑团,他盯了好一阵,最终像无事发生一样,用水笔以黑点为始,画出一圈又一圈半径不定的黑色线圈,直至布满满整页纸。

然后他把那张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继续准备他的期末考试。

孟和苏的期末周比祁秦早两周结束,她们学校和她所在的专业都算是周围一众学校里放假最早的,舍友们陆陆续续都已经买票回家,最后只有孟和苏和汪梓君这个两人间依旧坚守在这里。

孟和苏是为了等祁秦,而汪梓君……

在她放弃那个应用统计男,对他爱搭不理后,他自己又眼巴巴贴过来,追着汪梓君不放了。他们两个还没确定关系,只是又回到了之前的暧昧状态。

“我就是玩玩。”她这么和孟和苏解释。

孟和苏全程假笑听完汪梓君这套只有她自己信的说辞,说“你最好真的只是玩玩”,之后再多的话也只能憋在心里。

她阻止不了汪梓君陷入那条河,也没有立场告诉她保持清醒。结果不受伤当然最好,如果受伤无可避免,她们仍有机会再来过。

孟和苏的豪情和英雄气都是间歇性的,她有时觉得万事不过如此,自己像站在城楼之上的将军,千军万马供她驱使,她是自己生活的主宰。有时又踌躇不前,觉得任何一个浪头都可以把她拍击在岸,自己做不成任何事,自我厌恶感上升到顶峰。

当下她正处在意志高昂的阶段,汪梓君和她自己的难题在她眼里尚且都还不值一提。

可能是考试周结束的关系,这起伏不定如心电图一般上上下下的人生的主动权又回到了孟和苏手里。

孟和苏最后归因于此。

她拿好了学生证和身份证,准备到祁秦学校的教二等他。今天是祁秦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日子,他们一周前就约好一起去高铁站买回家的车票。

她熟门熟路进了 f 大,在 2 号教学楼一层的楼梯口等,还有二十分钟考试结束,她拿出手机打开游戏,靠在扶手旁边玩边等。

她玩的是一个卡牌游戏,抽卡材料已经攒满二十抽了,前段时间这个游戏出了个限定池,其中有张她很想要的卡,活动第一天她抽了十抽试水后无事发生,之后一直没敢下池,想着今天让祁秦帮自己抽抽看,没准会转运也说不定。

游戏日常很好做,她花了五分钟就做完了,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比起祁秦,她更早等到了提前交卷下楼的赵冬礼。

他看见孟和苏挑了挑眉,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会在这里看见她。

“好久不见了,从我生日那天之后,你就没再联系我。”

“你会不会太迟钝了。”孟和苏问他,“如果你尝试过主动联系我一次,就能知道我把你拉黑了。”

“你在这里等祁秦?”

孟和苏低头玩游戏,赵冬礼把她的沉默当作默认,自顾自地说:“几周不见,你还是老样子,祁秦也是。看你的样子,我们的约定算是作废了吧,你也不需要我帮忙了。”

他提起“约定”,孟和苏就不能再视他如无物,有个疑问一直在她心上盘旋,既然见到了,她还是想问出来。

“你当初为什么会提议帮我,最后又为什么那么对待我?”

“这句话你一开始怎么不问?”

“因为我当初认为你的提议很诱人,也以为这个提议会有效果。就算你把这件事当成游戏,把我和祁秦两个人当作你新发现的好玩的新奇玩具也没关系,我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可以了。”

“但你对我好像有点恶意,也不是真的打算要帮我。”

“是我的错觉吗?”孟和苏问赵冬礼。

当然不是。

但赵冬礼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大创比赛获得一等奖在赵冬礼的意料之中,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可他没想到他和祁秦的作品会吸引评审团一位教授的注意,还会让他对他们两个产生兴趣,特意把他们叫到办公室问话。

教授是他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几位院士之一,在他们的专业领域颇有声望,原本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再招收研究生了。听完他们阐述了自己的项目构思和实现过程,又问了问中间出现的难点和对应的解决方法后,他向祁秦伸出了橄榄枝,问他本科学业结束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兴趣在自己手下读博。

那是赵冬礼很景仰的一位教授,因为他不再招生,赵冬礼才下定决心要出国深造的。

这样的人,向祁秦发出了邀请。

虽然教授解释过自己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偏向工程实践类,和赵冬礼的擅长领域有出入,出于对赵冬礼未来发展的考虑希望他去更有能力的实验室学习,但他还是免不得感受到挫败。

如果不是他主动邀请,祁秦根本不会参加这个比赛,也不会有机会被教授注意到。

这原本是他的一个人的创意。

可为什么,为什么被选中的是祁秦?

他承认祁秦有些能力,不然他当初也不会邀请祁秦一起参赛,但祁秦?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刻意去做,凭什么能压过自己?又凭什么当有这样的机会摆到眼前时,他不像撞大运一样诚惶诚恐地答应,竟然还说要考虑一段时间?

更不要说……

赵冬礼看着面前的孟和苏,内心对祁秦由衷发出嗤笑。

祁秦还是个连自己都看不明白的傻子。

比赛结束后,赵冬礼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接下来的学期末考试中,想要在排名和绩点上狠狠碾压祁秦,来证明教授的眼光是错的,他也不过是老糊涂了识人不清,做了错误的判断。但孟和苏生日当天打来的电话让他意识到,愿意陪孟和苏浪费一整天时间去买一个无聊生日蛋糕的祁秦根本不认为自己在和赵冬礼竞争,也无意和他竞争,只有赵冬礼一个人在把祁秦当作假想敌。

他一个下位者,凭什么有这样的高姿态?

非本意地,他把恶意宣泄在了和这件事无关的孟和苏身上。

正因如此,赵冬礼那天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成绩、奖学金和深造等等等等,这些和前途未来息息相关的事项不能对祁秦施加的影响,孟和苏可以。

他决心利用这点。

“你一定讨厌我了吧?”

孟和苏看了看手机,还有五分钟考试就结束了,她不欲再与赵冬礼有过多牵扯,直截了当地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