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的愤怒并没有因此而冷静下来，“林昭昭，让开。”她冰冷地发出命令，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林昭昭顺势抱住了她，并努力地往卫生间里面推。

“让开！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林昭昭，让开！”李言衣衫不整，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她的鞋子因为刚才吴诚的拖拽而挂在脚上，口红也因为刚才的厮打被蹭花了妆。

李言又一次冲到门口，林昭昭又一次将她推了回去。

“林昭昭，你给我让开？难道你也想死吗？”李言的脸色惨白，形态越来越扭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阴冷，仿佛三九天的寒冰，让人战栗。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李言！林昭昭记忆里的李言从来不会这个样子。哪怕是生病以后，她也是温柔恬静，让人温暖的。眼前的李言，更像是被女鬼附体一样令人恐惧。

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她变成这个样子？林昭昭在卫生间里急得团团转。陆染已经开始在外面晃着门锁，她听得见他呼喊她的声音，但是还没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她不想又一次无功而返。

“等等，陆染之前说过这里是幽冥空间，既不是地府，也不是人间。每个人在这个空间里的样子都是自我灵魂的画像！陆染的腿在这个空间里不是残疾，我也有了头发。那李言的灵魂画像为何会变得越来越丑陋？”林昭昭心里想着，却百思不得其解。韩慕雪到底耍了什么鬼把戏，把李言的灵魂给扭曲了？

林昭昭一抬眼看见了洗漱台前的化妆镜，她猛然想起三次进入幽冥空间，李言都有照过这面镜子！“丑”字让她情绪失控，而每次照完镜子，她都会做出看似伤害他人，实际伤害自己的行动。

人们往往以为镜子是每个人自我认知的客观反射。可所谓的自我认知，又要怎么判定其准确？它就不会被篡改，被编造，被这虚妄的世界改变吗？简单点说，这一切都是相而已！

声、色、味、触、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林昭昭想起她生病以后有一次洗澡，她无意中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她的胸部只剩了一侧，另一侧留下的是道长长的刀口。夏天就要带着沉重的义乳，不带的话，穿着 t 恤，衣服都是歪的。她的脖子下方还埋了化疗输液用的 port 港，也是一道粉肉外翻的疤。不敢碰，不小心擦到也会火辣辣的疼，头上也只能戴假发。也是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卫生间里，那天她对着镜子哭了好久。

后来她听学佛的病友聊天，讲到“相”这个概念。虽然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她浅显地认为肉体的变化就是一种相。肉体不过是生灵在这世间存活的媒介，却不是灵魂的真身。无论外貌怎样变化，她的灵魂依旧是林昭昭！

所以这就是一面能让人着了相的镜子！

它放大了李言的痛苦，欺骗了李言的眼睛。李言越是怕丑，它就越是让她难看，让她扭曲对自我的认知。最终在这些痛苦的执念里迷失自我，自轻自贱。

林昭昭愠怒地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眼前的镜子。镜子中的影像被震得乱晃。原本已经处于疯魔状态的李言，像是被人定住一样。林昭昭又大力地拍了一下，李言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神智。

“果然，是这镜子的问题。韩慕雪，我又要赢了哦！你的幻境，到此为止吧。”林昭昭说着，便全身发力，一拳头砸在了对面的镜子上。重力之下，那镜子居然脆弱无比。瞬间竟然碎裂出无数细小的缝隙。林昭昭的手背不停地流血，血液就像微小的河流填充进了那些罅隙里。

“林昭昭，开门！”陆染急切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她听得出，他一次比一次急，甚至他已经开始在外面踹门。即使如此她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镜面粉碎。林昭昭连踢带砸地不断地破坏着镜面上反射出的每一寸光影。

原本疯狂的李言突然间像没了筋的面泥，瘫软而乏力，瘫坐在地上。她目光呆滞，眼角含泪，肩膀微颤，嘴唇发抖，“我这是怎么了？”

林昭昭也没了力气，弯着身子，手撑在洗漱台上。她捏着因太过用力而岔了气的腹部，额头的汗珠密密地渗出，手背上也全是血，她疲惫地大口喘着气。

“言言姐，你其实不是真的想死，你只是恨你不再漂亮，恨你周围的人因为嫌弃而不再爱你。你以为你失去了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对不对？”林昭昭转过头看着李言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李言微微点了点头，不知所措地哭泣着。林昭昭缓慢地靠近瘫在地上的李言，李言无力地抽搐着，她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

“言言姐，这些都不是真的。这都是韩慕雪的鬼把戏。你并不是镜子里的样子。这些都是相而已。虽然你还在治病，但是你的头发已经长出新的发茬！我们离开这里，你就能看到真正的自己了。”

镜子一片片碎落，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李言各种形态的脸在碎片上如同光波一样闪过。吸顶灯映在瓷砖上的倒影变得不再稳定，随着屋内的震感一起晃动，而火焰正在将门外的一切吞噬。

李言抬头看向林昭昭，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林昭昭把李言从地上拉起，指了指原先的镜子位置，另一张镜子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了。李言看着镜中的人，晃了神，竟然是原先的自己。

林昭昭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看见了陆染那张因为紧张而蹙眉的脸，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放松了，她知道这一次她又赢了。

这一章节读后很伤感 希望天下众生无病

是的 抱抱

??

??

一声叹息??

??

原来是心魔呜呜呜，这章好暖

12.无星之夜

陆染和林昭昭从幽冥空间回到了 22 楼，李言面无表情地瘫坐在地上，好在她拿着刀的手终于松开了。林昭昭愤恨地将那把刀踢得老远。陆染的腿已经跪麻了，林昭昭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拖起，陆染扭着身子吃力地重新坐到了轮椅上。

“韩慕雪这个灾星，真是个麻烦。”林昭昭一边扶着李言坐好一边咒骂，她整理好李言的衣服和头发，撕掉了袖子上的一截，绑住了她的伤口。

“哪里有镜子？”李言终于开口说话了。

陆染指了指旁边病房卫生间的方向，林昭昭便搀着她来到了镜子前。

看到镜子的那一刻，李言忍不住想用手遮挡，对于镜子，她似乎产生了本能的抗拒。林昭昭慢慢拉开了她的手，李言吸了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镜子里自己。

她看见假发包裹下的头皮上，一些细密的发茬像一片乌黑的嫩草，正支支棱棱地生长着。它们似乎想要奋力地突破假发的包围，正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言言姐，你看你的新头发已经长出来了。连它们都在努力顽强地生长着，你又干嘛要放弃呢？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可都在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拼尽全力呢。我们总不能就因为没有以前好看，就放弃它们吧。”

“可是还会和以前一样吗？”李言喃喃自语地犹豫道。

“会的，会的。再说就算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模一样，那你就不是李言？就不值得活下去了吗？言言姐，是个人都会生老病死，谁也没办法好看一辈子，不是？咱们不过是先丑一步，到时候大不了一起争做最好看的老太太。”

“扑哧”，李言终于被林昭昭逗笑了，她的眼角还带着泪，温柔的笑意却在脸上慢慢散开。

“你们应该可以回去了。”陆染转着轮椅进了房间，他晃了晃罗盘，看了一眼刻度说道。

“真的吗？万岁！”林昭昭听到这个消息无比开心，折腾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回去见爸妈了。

“嗯，快点走吧！我还没有办法启动结界，趁韩慕雪他们没来，赶紧回去吧！”陆染看林昭昭这么开心也挺为她高兴，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有些莫名的失落，脸上的笑意多少夹杂了些许的不自然。

“走，我知道哪里能回去，言言姐，我带你去。”林昭昭拉着李言的手，一路小跑往货梯间走，根本没管跟在后面的陆染正费劲地转着轮椅，差点跟不上她们的步伐。“就这么开心。”陆染小声地嘀咕，却不敢让任何人听见他的声音。

货梯间上楼的按钮果真出现了，林昭昭眉飞色舞地恨不得扭起来，李言微笑地看着她，就像刚从冰窖出来邂逅了一缕阳光，感染到了浓浓的温暖和力量。

门开了，她俩刚要踏上去，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就窜了出来。电梯门一时间发出了刺耳的警报，警示灯一闪一闪，呜哇叫个不停。

“哎？这是怎么回事？”二人定睛一看，那个胖乎乎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同病区的病友李爱英。

“李阿姨，你从哪冒出来的这是？”林昭昭一脸懵，警报大响，没有一个人能走得了，林昭昭多少有些生气，无奈地带着几分怒气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