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若朝觉得以表姐处理麻烦人事的能力,一个朱哥她绝对能打发。可没想到,她不是打发,而是办成了?

“没办成,但也解决了。”朱哥套上自己带的鞋套进屋,很熟络的样子,“我说我儿子因为班上风气不好,抽烟恋爱的多,影响学习所以要换班,于总一听就说这是假的,她就教我怎么跟儿子沟通,问出真实原因。果然,我儿子跟我说,他是被两个同学霸凌了。于总说,这种事换班是不行的,换了班依然会被霸凌,必须找霸凌的家长出来公开道歉,如果学校不管,就找媒体曝光。她那边也麻烦一个教育局的领导给校长打了电话。后来,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认真处理了这个事,霸凌的那几个孩子及他们父母都向我儿子道了歉,孩子还手写了道歉信。校长就一个要求,希望我们不要把这事捅到外面去。这事还真是感谢于总,我这种粗人笨人,唉。”

朱哥放下水果,又说:“这是感谢严美女的,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内心还真是个好人呢。”

“不用谢我啊,水果你拿去给孩子吃吧,我没帮上什么。”严若朝确实不想接受这个感谢,“你谢我表姐就行了。你……”她猜到朱哥要怎么谢,但不好直说,“你微信上谢她就行了,不用去公司。”

“于总交待了不能微信,信封我都准备好了。再说了,我去主要是咨询成人学历的事。现在儿女大了,感觉还是要做好榜样。而且我儿女同学的父母都是大学生研究生,我不想让他们说到父母时没面子。”朱哥笑得憨厚,“等你们做了父母就懂我的心思了。”

严若朝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新闻,没认真听朱哥的话。倒是易朗,给朱哥倒了杯水,接上了他的话:“我们早晚也会懂的。”

朱哥笑起来:“那你们现在还分开住什么?完全可以住一起嘛,还省一份房租。”

易朗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严若朝也听清楚了,也是同样反应!怎么早没想到?她把易朗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还以为他会马上问她点什么,可他只是去了厨房。他,就这样?

到了公司,严若朝带着朱哥到了于艳的办公室,于艳是很礼貌又生疏的态度和朱哥客气了几句,朱哥却是掏心掏肺似地真诚感谢,还承诺会说服其他几个哥们儿也来这报成人考试。于艳标志式的微笑说着多谢,收了信封,就叫一个咨询老师过来,把朱哥带去办理业务。

在严若朝看来,表姐那样的态度有负朱哥的真心。

于艳把红包往抽屉一放,叫住要走的严若朝:“坐下来,聊一聊。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别乱想,我找衙门里的人办事也是要送东西的。所以这钱,我也没白要你朋友的。”

严若朝坐下说:“姐你还是厉害,这么容易就给他搞定了。”

于艳笑了笑:“这事倒真不麻烦,你这个朋友是没找准关键所在,而且他说话唯唯诺诺的,我估计他就是我爸那一辈的男人,对衙门里的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他以为我就是什么领导,对我说话都小心翼翼。我本想直接告诉他投诉到教育局,就说有校园霸凌,但我感觉,以他对官老爷的畏惧,肯定办不好,听他声音就知道他气场太弱,这种人最容易激发出别人的轻视和恶意,所以我亲自找的教育局邻导。”

严若朝抿了抿唇:“姐,我来这上班发现,你精力真是旺盛,工作都累死了,居然还有精力帮别人。”

“是帮他吗?是帮我自己。你看,他现在就成了公司客户,虽然是散客,但大小都是单,他说不定还会介绍别人来。他这种人属于很好说服的那一类,也属于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就感恩戴德的那一类。再者,”于艳一边开电脑一边说,“我正好需要一个契机和某领导套近乎,有些人,尤其是男人,他们只要有点权力,就喜欢看别人来求他们办事,给多少礼物都不是关键,他们关键喜欢那种被人求的感觉,那是权力的感觉。”

“噢,可是套这种近乎,你不怕碰钉子吗?现在公务员还是很注重自己行为的。”严若朝问,“而且你套这种近乎,对你有什么用吗?”

于艳宠溺地白了严若朝一眼:“你好歹也在国家单位的下属公司呆过几年,怎么这么……无知的感觉。难道公务员个个都是正直清廉的?总有这样的人给我们钻空子讨便宜啊,这种事是小事,又不严重。这件事对我来说嘛,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酒肉朋友,五回六回就称兄弟了,混熟了总有好处。不过可惜,他权力太小,我现在的主要业务是高等教育,他帮不上忙。”

严若朝笑了:“那你这交道白打了?”

“怎么会?说不定以后他升了呢?多个熟人多个关系,你啊,”于艳像长辈一样看着严若朝,“还是得多学学先人给我们的生存之道,别真的做个怪人。”

怪人?自从辞职后,严若朝就没有听到别人这样评价她了,于是她感觉,表姐接下来是不是要像以前的领导和同事一样教育自己了?

果然,来自表姐兼老板的教育来了。“你知道我以前去你们园区谈业务的时候,你同事一听你是我表妹,就说出你的两个重大事件吗?”

“重大事件?还两个?”严若朝还真不太记得了,明明才两三年不上班,就好像是久远的记忆了。

于艳说:“一个是茶颜悦色事件,有这事不?”

“噢……”严若朝想了一下,记起来了。

有一次她到一楼接了企业送的十杯茶颜悦色那是她把那个企业的某项发明专利宣传到了省新闻联播人家给的一片好意进电梯时恰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董事长,算是书记之后的二把手,问了好之后她就不打算说话了,和领导没什么好聊的,再说上班时间双手抱着这么多奶茶,怪尴尬的。

可二把手闲聊似地问:“这茶有那么好喝?前几天我女儿的同学一来长沙就说要喝。”

严若朝说:“我觉得一般般,就是炒起来的,我比较喜欢喝另一家的。”

二把手又问:“你不喜欢喝还点这么多?”

严若朝解释:“是企业送的。”怕领导以为她占便宜,又加一句解释,“因为我给他们的宣传工作做得好。”

二把手又说:“不过下午喝点奶茶也挺好的,提神。”

严若朝说:“对我没效,我都用风油精提神。”

然后领导没说话了,很快也就到了严若朝的楼层,她礼貌地跟领导拜拜着出了电梯。可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这二把手平时很严肃,一般电梯里遇到跟他问好他就是“嗯”一声点个头,不会再说话,除非有工作上的事要问。今天怎么说那么多无厘头的话?

她反应慢是慢,但毕竟智商还是在的,过了一会也就想明白了,这领导怕不是想喝奶茶吧?于是她把这事跟和她同级别的另一个副主任说了一下,同事没好气地说:“你进电梯就应该主动问他要不要喝啊。不管他喝不喝,问了也是你的心意,问一声你总不会掉块肉吧?这下好了,你还让领导直接要,他都要得那么直接了你还不懂?服了!”

听了同事的话,严若朝觉得自己才服了领导好吧!要喝为什么不直接说?她发现在这里跟人打交道真的好难,别人说她怪,她还觉得别人怪呢。她有什么事都明明白白说出来,倒是那些领导同事,有十分话只说七分五分,她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哪知道别人言下之意?

严若朝反驳同事:“他没直接要啊,就一直问问问,没说要喝。”

同事叹气!“你凡事不能只站在自己角度想问题啊。领导遇到的这种事多了去了,一定是别人主动问他要不要这样要不要那样,他怎么会主动要?难道要他说‘给我一杯可以吗’?再说了,就算不是二把手,是个普通领导,甚至是个普通同事,你问人一句也没什么吧?”

“这倒也是……”严若朝尴尬了,“要是同事我会问的,但领导,尤其是男领导,我不想跟他们多说话,”

同事叹气:“你这里讨饭吃,还不想和他们多说话?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怪人。”

严若朝本来还想说她不是讨饭吃,是上班,她付出了劳动的,而且是很辛苦的劳动,但是看同事那无语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

可她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被同事当成猪队友了,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于是她在大学闺蜜群里吐槽,说为什么普通员工就一定要领会领导的言下之意?这还只是一杯茶颜悦色而已,平时工作中我们花了多少精力去揣测领导的意图、情绪和目的啊,真是太心累了。领导是外星人吗?长了嘴不直说,光用意念传达自己的意思吗?某某总要是直说他想喝一杯,我肯定给他,我全给他,让他喝个够。

吐槽的内容发完,她就正好接个电话出去了,等她再回办公室,同事们都无语地看着她,另一个副主任几乎是压嗓门喊叫着说:“你去哪了?为什么要发在大群里?还把领导的名字都打错了!”

什么?!严若朝的脸一下子热了,马上拿起手机。

另一个同事说:“还好发现得早,我跑你电脑前给你撤回了,但肯定也有人看到了,唉。”

严若朝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原来这就是想钻地洞的时刻啊。发在大群里,还写错领导的名字……她马上下载了一张红底黑字的“这是工作群!!!”的聊天记录背景图,以免再犯这种错误。

那条信息确实有不少人看到,而且还传开了,好多同事阴阳怪气的,说这是“一杯茶颜悦色引发的社死名场面”。

所以严若朝麻了,因为事后她仔细想想,自己也没犯多大的错,没有在工作上造成重大损失,紧紧是因为没有所谓的察言观色和服务精神就社死?工作真的让她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心累,甚至产生自我怀疑。

“表姐,你说实话,那是我的问题吗?”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严若朝还想寻求认同,因为人人都说是她有问题,可她真的不认,但又免不了怀疑自己。

于艳说:“是谁的问题都不重要了,角度不同,看问题也就不同。不过我想说,既然吃他们的饭,就还是得依他们的来,学他们的风格,不能既要又要,是不是?你去适应环境,总比让环境来适应你容易。”

“好吧,”虽然依然是听到这样的话,但严若朝还是庆幸辞职了,她不想换别的角度看问题,因为自己的角度没有 bug。“对了,你刚刚说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