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算到寻找幽冥鬼火之旅会演变成这个模样,盛怒之下的凤来山主可不好接近,就算立了法誓之后,也得不到一个温和的神情。最后还是宣清和轻轻地开口道:“山主,取幽冥鬼火。”

那惊尸上的恶气已经被斩,又有大乘法咒镇压,当不会产生异变。威胁还是来自于眼前的人。宣清和不动声色地扫过了宋听云一行,视线又落在那些昏睡的仙人身上。她的眸色再度变得幽暗森沉,藏着一抹深深的嗜血之色,拂过了剑柄的大拇指不可遏制地抖动,腰间的金铃发出了一道短促的鸣声,要不,将他们都杀了?

越怀真深呼吸了一口气,双眸注视着那朵自八锁定仙棺上生出的天地异火。

在金棺炸裂之后,它仍旧是悄无声息地悬浮在半空中。

越怀真伸手的时候,幽冥鬼火不再闪躲,而是腾出了一朵小火焰,轻柔地舔舐着她的手指。只是在宣清和的眼神往来时,焰火猛然一缩。“再去鬼山城一趟。”越怀真将幽冥鬼火收起,她面容紧绷着,留下了一句话便化出了凤凰真身,一身旋风往前一搅,宣清和感知到自己被灵机包裹,没有做任何的抵抗,稳稳地落在了凤凰的背上。只是离去的时候,遗憾地往那碎石中望了一眼。

“就算是再弱的仙人都能够御剑飞行!”陈东岱妒忌得面容扭曲。

宋听云横了陈东岱一眼,悠悠道:“珍惜此刻的好时光吧。”

鬼山城。

就算那浓郁的尸气冲天而起的时候,鬼山王也没有露面。

明衡被拘禁在了府中,他能够冲破契约法咒带来的束缚,然而难以逃脱鬼山王的视线。

他的眼皮子跳动着,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可才甩开了鬼方雅一众,就撞上了一身黑袍、笑得和气的鬼山王。

“帝子这是要往哪儿去?”

明衡神情倏然大变。

鬼山王一脸和善地望着明衡,那双灰蒙蒙的眼看破了一切的伪饰。明衡在听到那个称呼的刹那,心中泛起了杀机,但是很快便平息了。他深深地望了鬼山王一眼,沉声道:“尸气冲天而起,古战场之中恐怕有异变,大王不担心吗?”

鬼山王一挑眉,应道:“我鬼山城的属下无一人在古战场,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古战场到处都是仙神的尸骸,有尸气不是很正常,?”

明衡皱眉道:“大王不怕尸气蔓延到鬼界中?”

鬼山王听了这话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耸了耸肩道:“鬼界之中的鬼王又不是我一个。”就在那尸气冲天的关头,不知道有多少跑了过去。如果连他们都不能够对付,说明事情有变,赶紧收拾东西离开鬼界吧。三界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处。

明衡肃容道:“我的伙伴尚在古战场中,我不能袖手旁观。”

鬼山王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他道:“是天庭一众,还是凤来山一行?”天庭的那位是好算计,让自己的儿子前去凤来山,可当真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凤来山么?

明衡皱着眉没有回答。他知道梅坞和权阳已经进入了古战场,原本是有办法联系他们的,可不知为何,那声息忽然间就断了,仿佛那两人从来没有存在。在这等境况下唯有一个可能,便是两人遇难了。同在鬼界之中,他要是不管,会引来青鸾和地正的不满。到时候他不安分的兄弟姐妹们趁机博得那两方势力的好感,增强自身力量,便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清亮的凤鸣自上空传来,翅羽炫丽夺目的凤凰披着一身的烈焰,如同落日一般向鬼山城中落。灼热滚烫的温度烧灼着空气,连带着灵机都有几分扭曲。鬼山王眉峰一拢,也不再跟明衡多说什么,而是身形一掠,在越怀真的跟前现身。

鬼山王像是一个和煦的长者,并未因那鬼城中被凤凰烈焰搅动的灵机而发怒,他望着越怀真,微微一笑道:“山主行色匆匆,这是?”

越怀真的面上带着三分的火气,她死死地盯着鬼山王,恨声开口道:“古战场,八锁定仙棺,是我族凤主被封印之地!如今她忽然惊尸,与你们鬼界有何关联?”

“什么?”鬼山王大惊失色,他先是一愣,继而又急声道,“那边的危机是‘惊尸’?”

越怀真满是嘲讽地望着鬼山王,应道:“还有恶气,鬼山城中一众不肯前行,是早就知道了那危机的存在么?大王在惊诧什么呢?是因凤主陨落之地在此,还是因为惊尸恶气?又或者只是一种故作惊异?”

鬼山王一拂袖,凛然道:“山主这是什么话?”

空气倏然静寂下来,片刻后一道“嗤”声将那死寂的氛围刺破,越怀真凝视着鬼山王,问道:“大王早知道古战场是我凤主的埋骨之地了,是么?”鬼山王入道数千载,是从大荒时期走过来的人。传言只有天帝姬玄黄一人知,可谁知道旁人会不会有其他的途径,得知甚至是见证此事。

“我不知晓。”鬼山王皱眉道,鬼山城不动身是因为白衍的卦象而已,他望着脸色沉凝的越怀真,又道,“那恶气如何了?”

越怀真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消失了。”

鬼山王道:“那凤主”

“自然是要回我凤来山!”越怀真急促的语调响起,打断了鬼山王的问询。黄金王棺中的恶咒不能确认是谁下的,此事不能够与鬼王明说。她的视线在鬼山王苍白的面颊上扫荡,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窥出一丝异样,然而鬼山王神情坦荡,仿佛真与这一切无关。顿了顿,她又道,“古战场那边不知会如何,余下的得诸鬼王出力了。”

鬼山王:“……”白衍的卦象准了,但又不准。不是说找到了“鬼新娘”就能够避祸的?不对,明衡与他们是一道的,可能是鬼方雅那死小子随意地点出了一个,要是将凤来山主留在鬼王城,可能八锁定仙棺就不会现世呢!遗憾的视线一掠而过,鬼山王扯着一抹牵强的笑容,敷衍道:“鬼界的事,诸鬼王当然会解决。”

陈东岱、宋听云一行人还没有到,越怀真和宣清和两人留在了鬼王府中小憩。

在布下了一个隔绝阵之后,越怀真转向了宣清和道:“你想知道什么?”宣清和神情变幻,她没有漏看那一闪而过的好奇。

宣清和的指尖缩起,她温柔的眸光落在了越怀真那张带着几分躁意的面庞上,轻声道:“鬼山王的话可信么?”

越怀真摇头道:“未必可信。”只是鬼山王不愿意开口,她也没有办法逼他说出什么。思忖了片刻,她又道,“凤主的胸腔中落下一枚鲛珠,或许这与鲛人族有关?极海寒渊之中藏着寒渊冷火,也快要现世了,到时候正好往鲛人族走一趟。”

宣清和:“……”其实没关系,那鲛珠是从她袖中掉出去的。不过掉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就是那鲛珠呢?或许真有什么关系?如果小凤凰是为了求知真相,她可能会说出实情,可既然为了寒渊冷火也会走一趟,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服了自己之后,宣清和又松快了不少。她望着越怀真,又道,“山主还许我同行么?”

虽然立下了主仆契约,可带着陈东岱一行人根本没有多大的用处,明明她自己便能够解决。在武力值方面,越怀真在心中暗暗地打了一个叉,在她看来,一个人出行才畅快肆意,“不必要”三个字滚到了喉头,可乍然又对上那双水盈盈的、楚楚可怜的眸子,她又有些心软。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她掩着唇轻咳了一声,故作矜持道:“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吧。”

宣清和眼中满是光亮,她道:“跟着越姐姐,我当然愿意!”

凤来山中,也只有那群小凤凰团子才这般热情粘人,但是他们不会用一双如秋水澄然的眸子凝视着自己,也不会绽出那天真纯净的笑容。她向来不喜欢弱不禁风的人,因为她身上的担子重,需要一路疾行。然而在对上那盈着期待和崇拜的视线时,又克制不住自己如芦苇浮荡的心绪。越怀真的耳廓微微泛红,一股热意自丹田之中往上冲,她挪了挪脚步,眸光再度转到了宣清和的身上,又很快地错开。

“山主,越姐姐。”

宣清和的语调轻软而又甜腻。

越怀真“啊”了一声,挥开了脑海中错乱的思绪。宝鸭炉中的沉香缭绕,淡淡的香气缭乱,同那一丝丝的甜腻纠缠在了一起。越怀真耳畔的声音忽轻忽重,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虚浮。良久之后,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跳,虚虚地望向了宣清和,开口道:“你是自下界飞升上来的,应该不知道‘弑神五子’的事情。”

宣清和“嗯”了一声,眼睫披垂,眸中流动着一股好奇。

越怀真道:“在大荒时期,仙界一片乱象,仙神之间战乱不休。我凤族之主厌倦了那永无止息的战争,便打发将那群好斗的仙神镇压,还大荒一片清静。这事情说来容易,可一直进行了千载,在这过程中,她认识了另外四个有志之士,结为异姓兄妹。凤主居长,其次是龙族的孟信陵,再是金乌一族的帝舜元,再是鲛人族的徵音,最后一位则是如今的天帝姬玄黄,五人之中,唯有姬玄黄是人族的,且是下界飞升之士。后来的事情你也猜到了,凤主一行人都战死了,只余下姬玄黄一个人,他创立了天庭,开启了仙世纪元,试图将各族都纳入天庭的管制之中,这其实与凤主设想的世界相悖。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凤主战死的事情,就算是凤凰一族,也以为凤主死得其所,以她为荣。只是黄金王棺上的度厄镇魂咒,让我很是不解。如果凤主死前没有恨,为何要靠此大咒镇压?到底是什么恨让她滋生恶气,在数千载之后有‘惊尸之变’?

“不管宋听云他们会不会开口,古战场的事情都瞒不住。天帝应当知晓凤主埋骨之地,尸气冲天的事情传入了天庭,他很快便能够想到那一点。到时候怕是会以大义来我凤来山要走凤主的尸身。”

宣清和认真地听着,等到越怀真话语停顿了下来,她才道:“那山主打算如何?”

越怀真拧眉道:“是我凤族之人,死当回我凤凰一族的族地!”古战场已经不适合了,那埋葬着黄金王棺的地方,是一片诅咒之地。她伸出手,指尖弹出了一朵幽幽的火焰,又道,“等回到族地之中,用幽冥鬼火点燃族地圣火,可以镇压凤主的尸身,毕竟与幽冥森狱是同一种变故。”

宣清和轻轻一笑,阳光自窗隙落在了她柔和的面容上,一双弯着的眼眸似是点着碎金,她只说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