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一个小时,袁晴的注意力尚且高度集中,屏幕上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角落都在视野范围内,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可随着时间推移,眼睛开始酸涩发胀,视野边缘逐渐模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屏幕的蓝光刺得人眼球发干,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不得不时不时揉一揉太阳穴来缓解疲劳。
更糟的是,长时间的机械性盯梢让大脑逐渐麻木,画面里的人影、车辆、光影变化全都成了模糊的色块,稍不留神,某个关键细节就可能从眼皮底下溜走。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短暂的视觉错觉静止的画面仿佛在晃动,或者某个无关紧要的动静被误判成重要线索。
这种状态下,袁晴不得不每隔半小时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否则效率会直线下降。可即便如此,疲惫仍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而这种疲惫感无名能完全共情、共感,双眼刺痛的时候,无名不得不闭上双眼。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流泪,所以灵魂果然是可以流泪的。无名立刻告诉袁晴他的新发现:“袁晴,你看,我能流眼泪呢。”
但袁晴并没有看他,反而说了一句“别吵”,由于大家都围聚在会议桌前安静地看监控,潘阳也在其中,袁晴这句突兀的别吵令众人诧异。不过很快大林帮忙圆了过来:“袁晴看监控看魔怔了。”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潘阳看所有人都眼睛充血,疲惫不堪,于是说道:“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接着看。”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顿时炸开锅。大林“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夹在腋下就往外冲,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阿锋更是一脚踹开转椅,抄起设备包夺门而出;小涛手忙脚乱地往背包里塞资料,跑出去两步又折回来抓遗忘的 U 盘。
转眼间会议室就剩下袁晴和潘阳两个人。只是袁晴还像尊雕塑似的钉在椅子上,十指交叠抵着下巴,眼睛还死死盯着定格的监控画面。
无名提醒道:“喂,下班了,可以回家了。”
但袁晴根本没理他。
这时,潘阳走到袁晴身边,正要叫她的名字。袁晴猛然抬起头,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潘阳,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潘队!”嘶哑的声音里裹挟着压抑多时的亢奋,“潘队,我可能找到他了!”
“他?”
“雨夜屠夫!”
这部作品处处点缀着红,不经意的,抽象的,猝不及防的,包括但不限于连接袁晴和无名的红线;潘阳还给袁晴的樱桃味漱口水(这一章两姐妹的名字连起来也是“樱桃”);同学会那一章走访时小两口秀恩爱灵魂头顶冒出的的粉红泡泡…
不要停在这里呀!!!
最后下班跑路的场景过于真实
第七章 雨夜屠夫(5)
董昕的生活像一张褪了色的老唱片,日复一日播放着相同的旋律。从监控中,袁晴发现董昕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工作日下班后都会去宝龙广场吃晚饭,提着她的帆布袋和电脑包,像个孤独的食客在美食区游荡。她从不在一家店连续吃上两顿,今天在兰州拉面馆吸溜着清汤牛肉面,明天就转到隔壁的生煎铺子数着芝麻粒,后天又去麦当劳对着汉堡发呆。那些塑料餐椅被她轮流坐了个遍,却从不见有人来赴约。偶尔她会盯着手机傻笑,更多时候只是机械地咀嚼,仿佛吃饭不过是打卡般的例行公事。
案发当晚,她在商场一家面馆吃面,吃完后出来,正低头查看手机,突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猛地撞上她的膝盖。孩子手上冰激凌从甜筒中甩出,似乎掉落在她的白鞋上。冲突一触即发,董昕蹙起眉头对着孩子说了几句话,孩子立马大哭起来,小手指着董昕,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孩子的母亲姗姗来迟,加入战场,与董昕对峙。周围顾客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投射过来,一番争吵后,董昕气呼呼地离开,前往就近的卫生间处理脚上的冰激凌。之后她匆匆离开商场,踏入夜色。
拍到董昕以上行为的是商场内的三个监控摄像头,袁晴将三段视频分别暂停,于是电脑上出现三幅定格画面:董昕在面馆门口被人围观、董昕从卫生间出来、董昕站在商场一楼门口准备撑伞。
袁晴再用画图工具,圈出三幅画面中的一个相似身影,尽管这个身影的面容较为模糊,但这三个身影都穿着相同的蓝色短袖、黑色牛仔裤以及暗红色的跑鞋。
她将三幅监控画面并排展开,像展开一副诡异的拼图。画图工具的红圈在屏幕上缓缓收缩,最终同时框住了三个模糊的身影走道上站在围观圈外层的男人、卫生间对面的背影、商场门口便利店玻璃外的侧影。
相同的蓝色短袖在三个画面中呈现出相似的褶皱走向,像是同一个人反复穿着未洗的衣物。黑色牛仔裤的膝盖处都有轻微的褪色痕迹,像两片对称的灰雾。最醒目的是那双暗红色跑鞋,鞋帮处一道白色的耐克标志,如同微弱的信号灯,固执地闪烁。
袁晴将三张截图叠放在一起,半透明的影像在屏幕上重叠。三个模糊的头像渐渐融合,勾勒出一个幽灵般的轮廓相同的站姿,相同的低头角度,甚至连左手插兜的姿势都分毫不差。只有右手始终游离在画面边缘,仿佛在刻意躲避镜头的捕捉。
接着,袁晴又调出案发前一天、前两天、前三天的商场监控,这个鬼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画面中。
“是他!”袁晴看向潘阳说道,“他一直跟在董昕身后。”
次日,技术队将这个模糊的身影通过多光谱融合技术、逆模糊化和阴影增强等手段清晰化图像,最终男人的面部被重建。
这是一张被算法从混沌中打捞出来的脸:方下巴,单眼皮,额头上有道浅疤,左眉比右眉略高几毫米。他的长相普通到令人心惊:既没有凶徒常见的狰狞,也没有异于常人的特征,就像你每天在地铁里擦肩而过的任何一张脸。暗红色的跑鞋在清晰化处理下露出磨损的鞋尖,蓝色短袖领口处有一圈脱线的痕迹。这张脸在数据库中匹配时,系统甚至迟疑了三秒太普通了,普通得像故意设计的伪装。
“他真的是雨夜屠夫吗?”对着这张脸,无名如此说道,“他真的是你找了十七年的雨夜屠夫吗?”
是不是抓到再说。
于是警方立刻展开雷霆行动,将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
嫌疑人名叫薛平,今年三十七岁,他自称是流动摆地摊的商贩,拿到什么货就卖什么。从他被抓开始,他的灵魂就出于瑟瑟发抖的惧怕状态,现在坐在审讯室里,他的灵魂还在不自觉抖动。
“六月九号晚上九点,你在哪?”潘阳的声音冰冷无情,袁晴凝视薛平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无名站在袁晴边上,随时向她提供灵魂的异样。
“我,我在回家的路上。”薛平回答。
“路名。”
“宛清路。”
“撒谎!”潘阳音量陡升,“晚上八点五十九分,文华路上的治安监控点拍到你的身影,怎么才一分钟的时间,你能出现在几百米开外的宛清路上?”
“哦,那是我记错了,是在文华路上。”薛平立刻改口。
“从宝龙广场到你住的地方可不经过文华路,而且文华路方向完全相反,你去文华路干什么?”
“我……我……”薛平眼神闪烁,额头冒汗,但无名告诉袁晴薛平的灵魂比肉身还要紧张,甚至在催促肉身“招了吧,说实话”。“我去找个朋友,我朋友住在宝龙广场另一边,所以我就走了文华路。”
显然这并不是实话,薛平还在抵抗。
潘阳拿出董昕的照片,放在薛平面前:“这个女人你认识吗?她叫董昕。”
看到照片的刹那,薛平两眼发直,那明显是认识的样子,但他发愣三秒后摇头。
“撒谎!”潘阳再次斥责,“你从宝龙广场一路尾随董昕到文华路,接着她走进了山根巷,你继续跟上去。当时下着暴雨,周围无人经过,你趁其不备,突然拿出一把刀朝她砍下去!薛平,你就是杀死董昕的凶手!不仅如此,你还是十七年前杀死另外三名女性的连环杀手雨夜屠夫!”
潘阳陈述这番话时,薛平蜡黄的脸突然褪尽血色,眼神从躲闪变成恐惧,他的眼球在眼眶里急速震颤,像是被强光突然照射的夜行动物。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吐出几个气音般的“不”字,唾沫星子粘在下巴上,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灵魂则抖成一个筛糠,不停地劝告肉身:“快说实话,不然要被当成凶手啦!”
最后肉身似乎听从了灵魂的劝告,薛平懊恼地握紧拳头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连环杀人,我……我其实……其实……”
薛平说到这,大林从审讯室外推门进来,附耳对潘阳说了一番话,无名立刻凑上去听,然后大声复述给袁晴听:“他说技术队在薛平的家里搜到许多针孔摄像头,还在他的电脑里找到数不清的监控视频,视频中是独身女性在家里的画面。所以这个薛平很有可能是靠贩卖这些视频为生。”
听到这个消息,袁晴心中一沉,在她对雨夜屠夫的犯罪侧写中,雨夜屠夫虽然凶残变态,但并不会做这种偷窥之举。因为如果偷窥独身女性可以满足他的变态欲望,他不至于要举起菜刀杀人。当然她的想法可能是错误的,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偷窥女性都不足以满足他的变态欲望,他才走向了极端的杀戮。
潘阳听完大林的汇报后继续审问薛平:“其实什么?其实你根本不是一个摆地摊的流动商贩,你是靠潜入独身女性房中,偷藏针孔摄像头,再贩卖监控视频为生的偷窥犯,而偷窥也满足不了你的私欲,最后你举起菜刀,走向杀戮。”
“不是的!”薛平的手指开始痉挛,指甲刮擦着金属椅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藏在桌下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撞击着,裤管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像极了他灵魂的战栗。“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敢偷偷跟踪一个人住的女的,然后去她们家里放摄像头,哪里敢杀人!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那天……那天我看到了杀她的凶手。”
袁晴一惊,潘阳质问道:“你看到了凶手?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