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着她,”毛士程的指尖轻叩太阳穴,“我都在想象另一个人的脸。”得知邱琴离婚的消息,他沉寂多年的渴望死灰复燃,甚至着手准备与妻子离婚。然而命运弄人,一次街头偶遇,他撞见邱琴与崔宏胜幽会的场景那个男人又一次夺走了他的梦想。
“所以我要杀了他!”毛士程决绝地说。
但在杀人之后,他失眠了。连续几夜的失眠引起了妻子的警觉,在被迫坦白杀人事实后,俞梦熙反常地没有责备,反而事无巨细地询问作案细节和毒源。今晨更诡异她像交代后事般清点孩子的用品,又支使他去买老婆饼。
“等我回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已经不见了。”电话无人接听,岳父岳母只说女儿出门购物。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他妻子可能要替他顶罪。狂奔到警局后,最担心的事得到了证实。
毛士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低下头,声音破碎:“我已经对不起梦熙……绝不能让她替我顶罪,是我杀了崔宏胜。”泪水砸在审讯桌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无名从审讯室穿回到观察室,轻声对袁晴说:“这次的哭泣是真实的。”只见毛士程的灵魂蜷缩成一团,透明的泪珠不断滚落,与肉身的啜泣同步震颤着。那悲伤如此具象,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
审讯结束,四大队聚集讨论。
大林认为毛士程坦白的杀人经过比俞梦熙更加具体有细节,而且毛士程的动机也更真实,嫉妒会使人发疯失常,甚至杀人,很多男人因为被妻子戴绿帽就干出杀妻的行为。
小涛提到当时他们去毛士程家走访时,俞梦熙对毛士程表现出来浓烈的爱意,原本他觉得那是作秀,但现在看来不像假的,俞梦熙可能真是个“恋爱脑”,而她爱的只有毛士程,所以小涛认为俞梦熙不会因为爱崔宏胜不得而杀人,她更像是爱毛士程太多才跑来替罪。但反过来,毛士程就是个演员,是个内心不忠的丈夫。
阿锋也觉得毛士程应该是凶手,因为产后抑郁并不等同于情绪易怒、发疯失常。接着他说了一大段关于产后抑郁的科普,一度让袁晴惊讶不已,袁晴觉得这不是铁汉柔情,这实属妇女之友了。潘阳好像看出了袁晴的惊讶和困惑,小声告诉她阿锋的母亲是妇产科主任,这才解开了袁晴的困惑。总之,阿锋总结陈词,产后抑郁的人更多是向内让自己难受,而不是对外下毒杀人。
于是潘阳让大林和阿锋去确认毛士程买砒霜的渠道,让小涛和袁晴去联系毛士程提到的化学系校友,核实毛士程是否问过砒霜相关事宜。这些信息很快都被证实与毛士程交代的事实相符。警方又进一步提审俞梦熙,将毛士程自首的事如实告知,俞梦熙听罢潸然泪下,最后承认是自己爱夫心切,才来替他认罪。
两日后的早会上,潘阳宣布砒霜下毒案就此了结,凶手就是毛士程,由大林负责写结案报告。闻言,袁晴立刻举手。但潘阳像没看到一样,直接散会。袁晴立刻追上潘阳,在过道处拦住他:“潘队,崔宏胜的案子我觉得还没完。”
“来我办公室说。”潘阳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室,袁晴紧随其后。门关上的瞬间,潘阳直接切入主题:“哪里还没完?”
“杀人动机。”袁晴回答。其实在昨天讨论毛士程杀人的时候,袁晴就想说这一点,但鉴于还未证实毛士程交代的杀人经过,她觉得动机还不需要拿出来讨论。但没想到今天潘阳这么快就结案了,这让她始料未及。
袁晴对毛士程的杀人动机有三点怀疑:首先,她记得那日在毛士程家走访时,毛士程对俞梦熙露出的爱意是真实的,而且绝不亚于妻子对他的爱(无名可以作证,他可是看到过两个灵魂头上的爱心的!但袁晴无法拿无名作为证据);其次,一个从来没对他有过任何反馈的女人(邱琴)会让他疯狂到这个程度要去杀了她的情夫(崔宏胜)吗?她相信嫉妒会让人疯狂,但这种嫉妒的根基不太牢固,就算杀了崔宏胜,邱琴也不见得会跟他在一起,所以他杀了崔宏胜的意义是什么?最后,如果毛士程真的为了邱琴杀崔宏胜,得知这个真相的俞梦熙再恋爱脑也不会跑来替丈夫自首,这完全不合常理。基于这三个原因,再加上毛士程当时在审讯室里故作愤怒当然这一点没法也很难向潘阳解释 , 袁晴认为毛士程虽然是凶手,但他隐瞒了真正的杀人动机。
潘阳听完袁晴的见解后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又让袁晴始料未及。
“你同意我的话?你也觉得他隐瞒了杀人动机?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结案?”
“因为他就是凶手,这一点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可是杀人动机不对啊。”
“杀人动机有那么重要吗?”
第三次始料未及。
杀人动机当然重要,这一点袁晴百分百肯定。
但还未等袁晴回答,潘阳又说:“它当然重要,但它的意义是帮助你破案,现在案子破了,为什么还要去纠结它?袁晴,并不是所有凶案都要刨根问底,找出杀人动机的。有些黑暗,就让它留在黑暗里。”
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潘阳的剪影在光影交界处格外深沉:“我们的职责是伸张正义,不是解读人性。”
第二章 同学会(9)
袁晴气冲冲地踏出公安局大门,寒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脚边。“我是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她对着身侧的无名咬牙道。先前因曼珠沙华案建立的对潘阳的钦佩,此刻碎得七零八落她原以为潘阳跟她一样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探究真相的警察,但没想到他对真相并不执着。
“会不会是你太较真了?”无名绕到她面前,“其实他的话也对,现在凶手抓到了,凶手不想说出杀人动机,那就随他去,你干嘛还要去查呢?查到了又怎么样?除非你觉得他不是凶手。”
“我没觉得他不是凶手,就是觉得这个案子差点什么,就好像拉屎没拉干净,总觉得不舒服,又好像看小说,作者留了一个开放式结局,让我很难受。你懂吗?”袁晴说到这,顿了顿,“这两个比喻你可能都没办法体会。”
“倒也不是……”无名仿佛在回忆什么,“你说的这两个比喻我都有点感觉。”
“你一个不用拉屎的灵魂怎么会有屎没拉干净的感觉?”
“我虽然不用拉屎,但你需要。我能感受到肉身的感受和情绪,所以你如果便秘,我也会有便秘的感觉,懂吗?”
闻言,袁晴忽然想起再过几天就要来例假,该不会例假那种难以名状的难受他也会体会到?想到这,袁晴顿觉尴尬,因为自己最私密的事即将被人偷窥,而且对方还是个男性。
“你怎么了?”无名感受到了袁晴的尴尬,“你又没便秘,你尴尬什么?”
“你一个男鬼懂什么……”袁晴无奈,原本低落的心情更郁闷了。
“放心,你要是以后便秘、腹泻、尿失禁……”
“什么尿失禁,你别乱说!”袁晴立即打断。
“我都不会说出来的。”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OK,那去干正事吧。”
“什么?”
“既然你这么想探究真相,那就去寻找真相。潘阳不查,你不能自己查吗?”
无名的话一语点醒袁晴,她为什么一定要等潘阳一声令下呢?她可以自己查啊。
说干就干。
但从哪里开始查呢?
袁晴突然想起潘阳曾提过的植发线索这个事跟杀人本身没关系,但却意外制造了凶手和死者碰面的机会,或许这就是一条线索。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也许潘阳早已洞悉真相,却选择缄默不言。这使得袁晴更加好奇毛士程的真正杀人动机。
于是袁晴前往崔宏胜家拜访崔妻,询问植发事宜。对方告知,潘阳也来问过同样的问题。这个发现让袁晴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她立刻赶往崔宏胜植发的整形医院。
章医生推了推眼镜,对又一位询问崔宏胜的警察见怪不怪:“上周刚有位潘警官来查过。”他熟练地调出档案,又补充道:“他还查看了当天的监控。”
于是袁晴沿着潘阳的调查轨迹再查了一次,最后找到了那个与崔宏胜打电话的朋友陈某。
“怎么又来一个?之前不是问过了吗?”当陈某看到袁晴的警察证后如此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