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楔子

二〇〇八年夏,一个雨夜,锡安市常龙区金陵路派出所民警袁升撑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个月前,袁升为了追捕一名公交车扒手,奋力追赶了三条街,终于逮住了对方,却不幸被一辆鲁莽的电瓶车撞伤,导致左脚中度骨折,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三天前,他刚刚出院,次日便重返工作岗位。

袁升脚步匆匆,再过十分钟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就要开始了,他可不想错过。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在这时,一声女人的尖叫冲破雨帘进入袁升的耳朵,袁升顿时警觉。袁升骤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此时身边没有路人经过,一辆轿车急速驶过,溅起水花,打在袁升身上,但他完全没有在意。一种强烈的警察直觉在袁升心头产生,他猛然想起上个月发生在储新化工厂附近的第三起“雨夜屠夫案”。

在过去的一年间,锡安市的宁静被一连串骇人听闻的命案打破。各辖区相继发生了三起命案,受害者均为成年女性,且这些悲剧无一例外地发生在阴雨连绵的夜晚。这些女性死状惨烈,被一把疑似菜刀般的利刃残忍砍杀。由于这些案件都发生在雨夜,且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残忍,警方将这名连环杀手命名为“雨夜屠夫”。

夜色如墨,雨势愈发猛烈,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袁升的心跳随着雨声加速,头皮一阵发麻。他凭着直觉冲进一条昏暗的小巷,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人正高高扬起手中的菜刀,刀刃在雨夜中泛着寒光,而刀下,一个身穿长裙的女人倒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警察,住手!”袁升怒吼一声,声音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雨夜的沉寂。他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冲向雨衣人。雨衣人闻声一颤,手中的菜刀骤然停在空中,随即扭头便逃,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袁升没有立即追击,而是迅速蹲下身,检查女人的生命体征。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稳,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因惊吓过度而晕厥。袁升松了一口气,迅速将女人抱起,挪到一处有遮挡物的墙角下。女人刚着地就醒了,随后惊慌失措地大叫,袁升双手压住女人的肩膀说道:“别慌!我是警察,我现在要去追杀你的人,你来报警,听懂吗?”女人涕泪横流,摇头晃脑,显然没有听懂。于是袁升掏出手机,按下 110,然后将手机塞进女人手中,命令道:“报警!”说完,袁升站起身,丢下伞,向雨衣人逃逸的方向追去。

雨势如注,连绵不绝,袁升的步伐与视线皆被这如帘的雨幕所困。就在他以为已将雨衣人的踪迹遗失于这茫茫雨夜之中时,一声尖锐的猫叫划破了雨声的单调。袁升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朝着那猫叫声的源头奔去。幸得上天眷顾,他竟然再次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袁升紧随其后,一路追踪,直至雨衣人引他进入一个油罐车林立的停车场。

两人在油罐车之间你追我赶。袁升与雨衣人之间的距离,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逐渐缩短。就在袁升的手指几乎触及雨衣人的瞬间,命运似乎开了一个玩笑,他的脚不慎踢到一块隐蔽的石头,身体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眼看雨衣人就要逃走,袁升忍着疼痛,迅速从地上爬起,并捡起那块石头用力朝雨衣人掷去。

石块在空中划过一出弧度,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雨衣人的头部。雨衣人身体一晃,脚下的步伐乱了节奏,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袁升抓住时机,瞬间扑到对方身上,卸去对方手上的菜刀,摘下对方的雨衣连帽,雨衣人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

袁升目睹过无数罪犯的面容,他们或因作恶多端,脸上刻着狡猾与诡诈,或因心机深沉,眉宇间藏着阴霾。然而,眼前这张面孔,却纯净得如同未经世事的少年,没有一丝罪恶的痕迹,仿佛连罪恶的阴影都未曾掠过。

袁升不禁心生疑惑,这样的面孔,真的能隐藏着犯罪的灵魂吗?该不会他追错人了吧?可是方才雨衣人拿起明晃晃的菜刀准备杀人的画面是那么触目惊心,绝非幻觉。

“上个月储新化工厂附近死了一个女人,是不是你杀的?”袁升厉声质问。

“她们都该死!”雨衣人的声音如同寒风中的利刃,刺骨而冷酷。话音未落,他便如同猛兽般挣扎起来,与袁升纠缠在一起。拳脚相加之间,雨衣人一脚狠狠地踢中了袁升那刚刚愈合的左脚。袁升的左脚,因先前的狂奔与跌撞,已然隐隐作痛,此刻再遭此重击,旧伤如火山爆发,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令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就在袁升试图抱住左脚,挣扎着想要站起之时,雨衣人已拾起了那把被袁升击落的菜刀。刀光一闪,带着决绝与残忍,直劈袁升的肩膀。袁升只觉一阵剧痛穿透全身,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无力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如同绽放的罂粟,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衫。

接着又是一刀,袁升的脸颊被利刃划开,鲜血淋漓,宛如一道血沟。

又是一刀,锋利的刀刃刺入他的胸口。

……

随后,袁升已无心去细数自己身上的伤痕。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雨水,每一滴都似乎精准地落入他的眼眶,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四周除了雨声淅沥,再无其他声响,这连绵不绝的白噪音宛如一剂温柔的催眠药,让他感到昏昏欲睡。在这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三张面孔:温柔贤淑的妻子、年迈慈祥的母亲,以及那活泼可爱的六岁小女儿。他的意识,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模糊。

临死,他在心里默默说道:“对不起,老婆、老妈、女儿。我爱你们!”然后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轻盈,轻到仿佛灵魂出窍,飘到了夜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这种东西的话。

上来就设置了一个巨大的悬念

??

第一章 曼珠沙华的眼泪(1)

这个世界上是有灵魂的。

这个事以前袁晴不信,但现在她信了。此刻,她正和一个灵魂更通俗一点的叫法可能是鬼站在一具尸体前。

事情要从十二个小时前说起。

今天是袁晴父亲的冥寿,她按照母亲的嘱咐回家吃晚饭。饭后,袁晴陪母亲聊了会儿天,随后准备返回自己刚租下一周的出租屋。晚饭期间以及她上地铁前,天气还一切正常,然而当地铁到站,袁晴走出地铁口时,外面已是雷雨交加,闪电划破夜空,雷声轰鸣不绝。

站在地铁口,袁晴望着倾盆大雨,不禁想起在地铁上读过的一篇网文开头:“月黑风高杀人夜,雷雨闪电穿越天,故事总是会发生在这种极端天气下,我重生那天正好是一个暴风雨之夜……”

自己正在经历一样的暴风雨之夜呢。

当然袁晴是不会相信现实中有重生戏码的,身为一名警察,不,确切的说是准警察明天她将去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四大队报到,届时才算得上一名真正的警察,她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地铁口因为下雨的缘故聚集了不少未带雨具的行人,他们或焦急张望,或低头踟蹰。从这座地铁站步行至袁晴租住的小区,距离微妙,不远不近,走路至少需要八分钟。

正当袁晴站在出站口,内心挣扎是否要冲进雨中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我的包破了一个洞!手机不见了!”人群纷纷侧目,袁晴也是如此。只是她比大多数人更加眼观八方,她发现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翻包找手机的女人身上时,只有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勾着背的男人对女人漠不关心,低着头步伐匆匆往地铁口外走去。袁晴高喊一声:“小偷站住!警察!”话音未落,那戴棒球帽的身影仿佛被电流击中,几乎是本能地立时站住,但驻足一秒后他迅速提速,一头扎进了密集的雨幕中。袁晴见状,心中断定那男人八成就是小偷,没有半分犹豫,她追了上去。

袁晴身高一米五六,跟她的期望值一米七八相比有一段距离。作为从小梦想成为警察的她来说,这个身高在她看来实属拖后腿了。在同样的迈步频率下,前面那个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人明显更有优势。两人的距离,肉眼可见,正在逐步拉大。但袁晴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雷声轰鸣,雨势愈发猛烈,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模糊了视线,也让脚下的路变得湿滑难行。袁晴追着小偷跑过三个红绿灯,就在她焦虑自己可能抓不到小偷时,忽然天上一道闪电闪过,袁晴正好跑到一棵榕树下。

从小袁晴就听老师说过,打雷闪电千万不要站在大树底下。袁晴一直谨记在心,唯独这一次,她抓贼心切,破例了。而就是这二十三年以来唯一的一次破例,让她成了那道从天而降的闪电的目标。后来她知道一棵树被雷劈中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她真“幸运”!

次日清晨,雨停了,天色微亮。袁晴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那棵榕树下躺了整整一晚,却无人察觉。小偷早已不见踪影,而她全身酸痛,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而沉重;头发被雨水和泥水浸透后又风干,硬邦邦地粘在头皮上,让她感到无比难受。

时值春夏交际,清晨气温偏低,袁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就在这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还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男人睁着眼睛看着她。她下意识地打量对方:男人身高约一米八,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棕色风衣,内搭白衬衫,下身是白色长裤,脚踩一双白球鞋,整体造型简约却不失优雅。他的样貌英俊,不,一个英俊不足以描述其美貌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一言以蔽之:他有点帅过头了。帅得缺乏真实感,不像是街上能随便遇见的那种帅哥,他应该长在屏幕里、在聚光灯下、在颁奖典礼上面。他的眉宇间有一丝忧郁,又有点冷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又惹人怜爱的矛盾感。

而在他的左眉毛下方还有一块形状如四叶草一般的淡灰色印记,袁晴不确定那是胎记还是纹身,如果是前者,这种形状的胎记也太特别了;但如果是后者,袁晴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中二,哪个男人会在自己脸上纹一个四叶草呢?四叶草象征着幸运,这个男人得有多不幸,才这么想要幸运?

袁晴闭上眼,再睁开眼,她希望男人能在她眨眼的刹那消失,但他还在,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只听得男人说道:“喂,你是变态吗?”

袁晴一愣,不知所谓,她反问一句:“什么?”

男人抬起他的右手,又指了指袁晴的左手道:“为什么在我的手上绑一根红绳?”

袁晴看了一眼男人的手上,上面什么都没有,再看自己的左手,也什么都没有:“红绳?”

“你眼瞎吗?”男人淡淡地蹦出一句冒犯的话语。而就在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路人从男人后方疾速靠近,袁晴见状,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一下男人,但她的手什么都没碰到,除了空气。与此同时,骑自行车的路人直接从男人身体中穿过,再匆匆远去。

袁晴和男人都怔住了,空气在此刻凝固,沉默震耳欲聋。

袁晴仿佛听到耳边有什么类似信念的东西崩塌的声音,然后她拔腿就跑,往出租屋的方向跑。

风在耳边呼啸,她不断告诉自己,那个男人不存在,是雷击后遗症,她可能被劈得脑震荡,看到了什么幻觉。

袁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家。当家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才敢松一口气。

可是就在她倚门调整呼吸的时候,一张英俊的男人脸庞在她侧面余光中出现,只见男人的头穿门而过正看着她,接着他的身体也穿门进入,站在她面前,一脸茫然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我能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