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过几日你带沈栩华一起进宮,一道见见她。”
“好!”
华儿在侯府日日不安,一則为沈府倾覆,二則也为云棠,她早就?想?进宮来瞧云棠,只是碍于尴尬的身份和太子,一直不得行。
太子轻眨了下眼睫,又道:“从?前的事她都忘记了,你们在她面前半个字也不要提。”
小侯爷这次答应地?不似方?才爽利。
以?他与云棠的关系,定然是要将这一切都告诉她的,不能教她活成个糊涂鬼。
往后,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在哪儿过日子,都应当由她自己决定。
太子擅于揣度人心,像陆思明这种实心棒槌,在他跟前就?像没穿衣服般,一眼就?能看穿。
“你与沈栩华的请婚奏折,我已经递上去了,你哥不到月余就?要到京,如若顺利,年底便可成婚。”
太子瞧着天?边的那一弯下弦月,清冷月华如轻纱般拢着这寂寞宮城里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也落进他清润的眼眸之中,从?前他不愛观月,如今却觉得颇有几分意趣。
待云棠醒来,两人或可月下寻梅,或可对饮成欢,亦或只是月下相?拥,都是人间美事。
他兴致颇高地?拍了拍小侯爷的肩膀,“如今成婚最重要,其他你不用操心。”
“知道了。”
小侯爷没有观月的兴致,反而?有些垂头丧气。
他就?算再纨绔,再不通晓人情世故,也听明白了太子的言下之意。
华儿如今是罪臣之女,爹不会同意这婚事,但如今婚事顺利,是因为有太子在给?他撑腰。
他若是在云棠那儿说了不该说的,自己这婚事大概就?要平地?起波澜。
他转头往寝殿方?向望了望,夜深了,连廊的琉璃灯均已熄灭,一片黑蒙蒙中只有寝殿窗边的几盏纱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次日,太子如往昔般上朝,这些年他担着监国的担子,陛下鲜少在朝会上露面,面上好似只在太初殿里求仙问道,但朝上的风吹草动,他皆了如指掌。
太子如今羽翼渐丰,崔钟林倒下后,他将下江南的周世达调了回来,任户部尚书。
周世达在江南遇袭,险些丢掉性命,但好在总算把崔氏罪证送入京城,也算幸不辱命。
而?中书令一职,仍旧授给?了陛下属意的官员。
太子与陛下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这分寸他一向拿捏地?很好。
更?何况那时云棠还在诏狱,这讓步一举两得。
“鸣鞭 ”尖锐响亮的的喝声?打破晨光,三声?鸣鞭响彻平章台前的大坪,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丹墀,手?中持笏徐徐走入金銮殿。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下跪拜端坐于龙椅左侧的圈椅里的太子殿下。
太子抬手?,明黄袖口的五爪龙纹掠过圈椅,“众愛卿无需多礼,平身罢。”
起身后,身着绣着禽鸟补服的文官站左侧一列,着麒麟獬豸的纹样的武官站右侧一列。
户部尚书周世达率先?持笏出列,道:“启奏殿下,江南贪腐案经由三司协同审理,崔氏一族贪墨的银两、土地?均已核准,江南民?众苦崔久矣,臣恳请殿下降恩泽于江南,与民?更?始,重现江南往日繁茂。”
上首之人微微颔首,“江南历来是我朝赋税重地?,三山四水才得一分田,不可落入贪官豪绅手?里,将本次查抄的银两、土地?,半数还于江南,如何分配着令户部牵头,联合浙直总督共同拟定后报中书。”
户部尚书、中书令持笏再拜,“臣遵旨。”
两人退回队列后,下江北赈灾的陆明持笏出列奏拜。
“启禀殿下,江北此次旱灾来勢汹汹,饿殍遍野,仰赖陛下与殿下天?恩,如今形勢稍缓,臣恳请殿下垂怜江北民?众,轻减江北来年赋税,容其休养生息。”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简直算得上是当面骂人。
而?能激得一向温和的陆明如此愤怒,太子轻撩眼皮,瞧了瞧立于下首的徐阁老。
徐阁老的老家就?在江北,听闻此次旱灾之前是他伙同前中书令一力压下,被陆明捅破后,又打上了赈灾银的主意。
趴在朝廷、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蝗除了一只还有一只。
他的眸光淡淡略过殿中诸人,压抑的氛围如丝网一点点将人挤压在其中。
徐阁老在沈用晦倒台后,早就?惴惴不安,不曾想?今日上朝,这陆明一上来张嘴就?告,连给?他回寰请辞的缝隙都没留。
他颤巍巍地?出列,“回禀殿下,老臣出自江北,听闻江北民?众水深火热,老臣亦是寝食难安,思乡之情更?甚,臣恳请致仕回乡,臣愿以?绵薄之力造福乡里。”
太子轻笑,手?掌一挥示意內侍收了徐阁老的请辞奏本。
“徐阁老莫急,江北旱情尚未结束,陆明年轻还需阁老提点,待此次旱情了结,孤会为阁老赐荣休,”食指点了点內侍取回来的朱红奏本,“这奏本,暂待留中。”
徐阁老冷汗流到了眼睛里,蛰得疼,他颤巍巍地?跪下谢恩。
这是把江北旱灾的事儿按在他身上了,若是不豁出些家底,恐怕难以?全胳膊全腿地?荣休。
太子十分良善地?讓内侍去扶徐阁老起身,而?后眸光又看向归列的陆明,这人的确实心用事,但瞧着实在碍眼、添堵。
他更?不想?云棠见到此人。
半阖的眼眸里掠过几分寒凉,再抬眼时,已是如沐春风、皎皎君子模样。
下朝后,他并未如往常般立刻回东宫,而?是坐着轿撵去了坤宁宫。
恰巧碰上了从?正殿中退出来的前崔夫人,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