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这么?悲观,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事儿啊今日算是定下来?了。”小侯爷一一道来?,“大约再过个十来?日,你便能?出这诏狱了,且再忍上一忍。”

云棠的目光朝诏狱深处望去?,她这一家四口的孽缘着实浅了些?呢。

“怎么?,这十来?日处着,还和?他们处出感情来?了?”

云棠收回目光,端起那碗药,屏息仰头,大口大口灌下,一碗药很快见?了底,她抬袖擦干嘴角的药汁,道。

“放心,我不是个拎不清的傻子?。”

说到此处,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淮王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小侯爷压低了声音,又瞧了瞧四周无人,附在她耳朵邊悄声道,“淮王多年前有一心爱侍女,此侍女擅长刺青,色令智昏的淮王抵不过她的娇求,做了刺青,不久那侍女就急病死?了,死?无对?证,淮王根本无从分辨。”

“王侯之躯不可轻易有损,淮王怎么?会答应?”

小侯爷喝了口酒,“所以说色令智昏啊,你换位想想,若你非要?和?殿下纹一个象征永结为好的刺青纹样,他能?不心动?”

她摇摇头,“还是不对?,天生胎记与后天刺青定有所不同,请宫里的师傅一瞧便知,焉能?蒙混。”

“你瞧那天,陛下有要?传工匠辨认的意思吗?滴血验亲都坐实了,这胎记真假谁又会再去?验,再说了,就算真要?验,太子?也早就准备好,布设了这么多年的局,他心思缜密,不会留下漏洞。”

“那他当真不是陛下的儿子??”

小侯爷耸了耸肩,“太子?不肯说,等出去?了,你去?问问,说不准他会说。”

云棠垂着眼?睫,细细思索。

当日大殿之上,方嬷嬷句句踩中贵妃命门,又有她这个混淆皇家血脉的人证在前,中书?令已经罪无可恕。

就算淮王真是陛下的儿子?,没了中书?令和?贵妃在背后支撑,拿什么?与太子?抗衡,在陛下眼?中,已经扶不起来?的一枚废棋,一顶绿帽子?和?两顶绿帽子?,也没什么?分别了。

再者天家親缘淡薄,陛下除了淮王还有别的儿子?,索性将这个来?路不明的淮王舍给?太子?,而太子?承了这份情,自然要?拿别的还回去?。

他们一对?豺狼虎豹明着打暗架,平白苦了她这株无辜小白菜。

“方嬷嬷如何了?”

“赐死?了,但她女儿出了中书?令府,华儿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回中州老家过日子?。”

“这世道,孤身女子?,怕是不易。”

小侯爷点了点头,“给?她雇了马车,一路送回去?的,中州有陆府的产业,届时也有人会关照,这你不用担心。”

云棠抬手往地上洒了一杯酒,“方嬷嬷救过我一次,当日在太初殿,若没有他,太子?爷也无法那么?顺利扳倒中书?令。”

許久之前,她一直抱着一个隐秘的、连自己都鄙夷的白日梦。

忤旨闯宫那晚,她能?大難不死?,猜测过是方嬷嬷暗中搭救,但她和?嬷嬷非親非故,会不会是受命于贵妃?

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怕陛下降罪于她,所以那晚看?似是毒杀,实际是保护呢?

否则为何方嬷嬷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贵妃依旧待她如初?

但如今她明了,不是受命于贵妃,方嬷嬷是为了留着她这步棋去?扳倒贵妃,进而搭救她深陷中书?令府的女儿。

但也正是此处关节,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贵妃明知方嬷嬷已经背叛了她,以她六親不认的心性怎么?可能?还留着嬷嬷性命,还留着她上太初殿,把致命的把柄生生递到敵手之中,她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灭口?

“你这就不吃了?”

小侯爷见?她每样菜都只略略沾了沾,便放下了筷子?,这食量比狸奴都小。

“你有什么?事,就使唤人来?找我,大理寺卿郑更也是你老熟人了,这诏狱前后左右,太子?爷都打点好了,除了放你出去?,别的都能?干。”

云棠点点头,又问道:“华姐姐怎么?样了?”

中书?令府被抄,阖府就她一人幸免于難,父母、兄弟、親族全部?锒铛入狱,昔日荣耀京师的第一门阀,一夜之间倾塌,于她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日夜都在垂泪,我将人安置在侯府,兄长也已从邊关往京城来?,会为我们主持婚仪,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小侯爷想到华儿,面露疼惜,不似方才打闹玩笑,“等会儿,我就出宫回侯府了。”

云棠点点头,自她第一次见?华姐姐开始,就觉得她分外亲切,如今,两人竟当真成了亲姐妹。日后她嫁给?小侯爷,日子?应当会平顺自在。

忽然,她眉间轻蹙,腦海中滑过一丝疑虑,“之前要?与崔昭然要?成婚时,你兄长可曾要?回京?”

“那时军务繁忙,又有敵人偷袭,父兄皆脱不开身,就请了皇后娘娘出面。”小侯爷不明,“怎么?突然这么?问?”

相差不过月余,军务就忙好了?敌人就打退了?

她心中存疑,却也没有再多说,“你快出宫吧,婚宴要?隆重盛大,我原本有好多珍藏的珍宝在昭和?殿,如今大概都已经被封了,待我出去?后,想办法给?你们备一份礼。”

想了想,又补充道,“多贵重是没有了,往后可能?还得请小侯爷、侯夫人多多接济我。”

小侯爷想到东宫的那处小院,她从这诏狱出去?后,保不齐太子?要?如何施为,“从诏狱出去?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如今她这座小山坡,只剩下太子?这一只老虎,想要?靠着往日的那点兄妹之情劝说,怕是不成。

但也并非走入绝境,母亲败了,还有皇后,甚至是陛下,事缓则圆,她总能?找到出路,全身而退。

“我自有我的觉悟,你早些?回去?陪我姐姐,让她少流些?眼?泪才是正经。”

小侯爷犹豫着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出诏狱了也还没想好,该不该告诉她,太子?爷整了一处小院,要?专门关着她。

云棠回牢房的路上,走得很慢,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挣扎,待行到牢房门口,看?着那扇打开的牢门,她倏地转身走到母亲的牢房前。

“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方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