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你们掌柜说了,今儿你轮休,不用去酒楼,说说,你打扮这么齐整要见谁去?”

谢南行耳朵根漫上一点紅,眼神飘忽不与他对视,“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何时与我们掌柜这么熟了?”

有鬼哦。

云棠好?奇心被高高吊起,“我与掌柜不熟,但和老板娘熟啊,她老去我的香粉铺里買香粉。”

这倒也是,云棠昏昏懒懒地活了两年,终于在第三年,有了些力?气?和欲望,她琢磨来琢磨去,在云芝街上租了个铺面,开了家名叫“日日安”的香粉铺子。

城中的達官显贵、乡绅富户多喜爱她的香粉,生意络绎不绝,今年她都打算再在杭城开一家分店。

谢南行打扮完毕,要换衣裳,转身看到还?扒在门口、两眼放光的云棠。

几步走到门口,扒拉下她的手,将人推了出?去,关门送客。

“害什么羞啊,咱俩不是夫妻嘛。”云棠摸了摸鼻子,背靠着牆,调侃道。

“吱呀”一声?,木门猛地由里往外打开,露出?半个蜜色结实的胸膛,眯着眼阴沉沉地,“我们是不是夫妻,你心里不清楚吗。”

好?罢,这件事的确是她的主意。

当年她过?了段安生日子,终于打起精神要出?门去,结果发现一整条巷子全是李蹊的眼线,密密麻麻,当下就出?离愤怒,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门也不出?了,回来就揪着谢南行说要成親。

谢南行虽不愿意,但云棠悄声?说能免他房租,还?包他一日三餐时,就很没有骨气?地答应了。

两人出?门在外一致口径是夫妻,关了院门,各自回房,对内实际是富婆和她雇佣的长工。

但显然这样样能干的长工,好?像有了紅杏出?墙的苗头。

云棠意犹未尽地摇摇头,走到南墙边的鱼缸边,抓了一把鱼食喂里头晃晃悠悠的三尾锦鲤。

这鱼缸就是一尾锦鲤的造型,是她画的图,谢南行砌的缸,浴缸尾巴上还?放着一盆清幽的白茉莉。

到了午时,隔壁王大娘家院子里摆了五桌酒席,菜都是从香满楼直接送过?来,可见是下了血本,对这孙女?极为看重。

云棠包了个紅包,又挑了两盒畅销的香粉,和外出?回来、春光满面的谢南行一道上门道贺。

这算是她第二次见满百天的孩子。

小小軟軟,也不怕生人,见人就笑。

“要不要抱?”王大娘说着就把孩子递到她怀里,“你们也是,成親都五年了,也不见要个孩子。”

云棠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手上抱着軟软的、笑眯眯的婴儿,脑海里瞬间闪过?当年她抱着李晏的模样。

她面色一寒,将孩子递了回去,犹如烫手山芋。

“怎么了?”

谢南行见她面色不对,拉着人在酒桌上落座。

云棠缓了缓心神,琢磨着用词,“我和前夫也有一个小孩,那时候他好?像也就这般大,總是哭,一听?到哭声?我就想发疯,想伸手捂住,有次失手差点就闷死了。所以?后?来我就不想见他,把他送去给前夫养了。”

谢南行不知还有这样一段,但他初遇云棠时,包括开始的两年,她确实很不好?。

有时候他半夜起夜,常常会看到她坐在窗边,有时在哭,有时在发呆。

“你现在肯定不会这样了。”

谢南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云棠点点头,如今回头看,那时她怨恨李蹊,但更怨恨自己,以?及怨恨自己怨恨李蹊怨恨地不够多。

但如今想来,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能逮着个人就把责任全都推出?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年少时,即便她手无寸铁,却依旧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她爱的人们。

但当一切如潮水般褪去,湿漉漉的潮滩上只?剩下一个狼狈的、被日光晒干的自己时,才慢慢醒悟,她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人,而站在海水中的姐姐,吕二總是笑着朝她高高挥手,大声?喊着,快点回去啊,去找个荫凉的地方去。

江南是她找到的荫凉地。

被毒辣日头烤干的人慢慢生长出?了血肉,恢复了生机。

酒席间有三五童子追逐打闹,她看着那般大小的孩子,想着晏儿会不会被李蹊养成一个脾气?很臭的小霸王。

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日夜熏陶下,好?苗子一下就能长歪了。

酒席吃了半个时辰,云棠便起身告辞去香粉铺。

如今铺子里雇了三个伙计,个个伶俐,嘴甜手勤,哄得上门的客人无一空手而回。

快到中秋了,她得提早给人包过?节的赏钱。

但刚进铺子,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小菇就抓着她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进了后?堂。

“掌柜的,听?说斜对门那间铺子租出?去了,也要开香粉铺!”

“开在别地儿就算了,就开在眼门前,这不是明晃晃地要跟我们抢生意吗?!”

那间铺子原先是家当铺,因为主人家要的租金比旁边的高出?一倍,所以?空了大半年。

“那么高的租金都有人租?哪儿来的冤大头啊?”云棠稀奇道。

小菇撇撇嘴,“什么冤大头啊,听?说是新来的知县家亲戚,强压着铺子主人家给了个低价租金。”

“咱们店原本就是做贵妇人的生意,如今他们开起来了,还?有新任知府的关系,往后?我们哪还?有生意可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