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瞧着?那?边的热闹,放下手里的木勺,“你先?吃着?,我?过去瞧瞧。”

云棠点了点头?,约莫半刻钟后,一辆挂着?皇宫敕造燈笼的车架飞速奔来,车上走下来一身形挺拔、气宇轩昂的贵人?。

她眸色冷冷地瞧着?那?人?急促的脚步,虽看?不清面容,却也可以想?见一二。

从前总是?他赢,总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她生气之余又有?些嫉妒,如今瞧他乱了脚步,心中升腾起一点畅快。

放下三枚铜钱,她起身往青乌街深处的一间小院子行去。

这是?她刚入京那?一年,央着?母妃给她置办的。

原本是?想?接阿婆进京安置,但派去江南的人?回来报说,阿婆年迈不甚落井身亡。

从那?一刻起,她才真的开始畏惧这座皇城,以及皇城里衣着?光鲜的吃人?魍魉。

七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踏足此地,院中一片落败之色,草木枯黄、灰尘满架。

这处院落,当年是?方嬷嬷親自经手的,除了她与?母妃,无人?知晓,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查到这里,而且如今搜查的重点在京城通往四方的道上,只要她在这安静地待上数日,城门守卫松了,再行离去不迟。

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找到了个铁桶,井里头?有?水,打上来一瞧,还怪干净。

撸起衣袖裤脚,将卧房打扫一番后,洗了一串紫葡萄坐在门槛上纳凉。

仰头?瞧着?天?边温柔的云霞,吹着?和煦的晚风,慢悠悠地吃着?,心中安宁又踏实?。

太子从望星楼无功而返后,整座東宫都沉浸在剑拔弩张的恐怖氛围当中。

入了夜,徐内侍帶着?一众人?等端着?膳食,候在伏波堂的寝殿外?。

殿门緊闭,殿内不曾掌燈,漆黑一片。

众人?敛声屏气,无不戰戰兢兢。

盛成严刑审问完吕二姑娘,拿着?帶血的口供与?一只香囊回来复命。

见着?寝殿外?这阵仗,心中一坠,背脊僵硬中泛着?冷汗,他稳步走上前,看?了徐内侍一眼。

夜色如洗,晚风吹着?院中的那?棵老槐树,槐树开出了纯白的槐米,风一吹掉了些许到旁边的秋千上。

李蹊推开殿门,一身玄色衣袍,阴沉的眉眼犹如鬼魅。

盛成大步向前,下跪行礼后将证供恭敬地双手呈上,“回禀殿下,用尽刑罚,吕姑娘未能吐出太子妃去向。”

“这是?太子妃胁迫其?服毒的解药,说是?当时太子妃离开后,唤水姑娘心有?不忍给她的。”

这些鬼话,半个字他都不信,冷声道:“唤水呢,抓到没有?。”

盛成的头?更低了,心跳如雷,“属下无能,尚未抓到,明日,明日定有?结果?。”

太子瞧着?那?空荡荡的秋千,眉眼间愈发阴翳。

沉默的君威沉重地壓在盛成肩背上,几乎要将人?压废。

他明显察觉到,此次与?上次不同,殿下是?真的动了大怒。

殿下并?非良善之人?,当年蛮人?南下攻城,战败后提出换俘,殿下手执御笔,一笔勾决,数千战俘押解到边境,当众斩首以示天?威,那?日黄沙漫天?、血流成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而那时的殿下,年不到二十。

如今经过多年朝堂诡谲洗礼的殿下,手腕、心性自比当年要强悍、狠辣上百倍。

盛成有?预感,此次若寻不回太子妃,東宫乃至举国,势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正当他惴惴不安之际,太初殿来了一位内侍。

徐内侍一听,神色一沉,快步走回殿下身侧,小声道:“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传信,陛下恐怕...”

太子眸色如寒潭深冰,下颌绷得如出鞘的剑刃,“摆驾太初殿。”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纷纷呼出一口吊了半晌的气,好歹能活过这一时半刻。

徐内侍侍奉着?太子往太初殿去,离去前朝徒弟使了个眼色,将那?秋千架和老槐树赶緊都拆掉,不要再碍殿下的眼。

小徒弟手脚麻利,赶紧招呼人?将此事办妥,又着?花房送了好些时令花材,将那?处好好点缀一番。

太初殿东暖阁中,一室灯火通明,众皇子、宫妃伏跪在寝殿之外?,个个面色如土,一副哀戚之色。

太子玄色织金的衣摆在一众人?等眼前划过,绣着?五爪金龙的黑靴踩着?太初殿的金砖,快步朝那?洞开的寝殿大门行去。

浓厚的药味、四合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太子抬眸看?向榻边,一只干瘦如柴的手放在明黄的衾被之上。

皇后娘娘见他来了,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淚,起身行到窗边,对着?孤月默默垂淚。

陛下面色发绀,面颊瘦得凹进去,唇色青紫,已然是?临终之相。

“你来了。”声如老龙,疲惫孱弱中带着?股气。

太子在榻边坐下,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参汤,用手背试了试参汤的温度后,才舀起一勺喂到陛下嘴边。

陛下紧抿着?青紫的唇,不肯喝他喂过来的汤药。

他像是?看?着?仇敌般,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

若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父親,会以有?这样的儿子为荣。

可他更是?个皇帝,自有?皇帝的尊严,太子如此出众,就显得他这个陛下更加昏庸无能,更何况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的尊严践踏在地,狠狠碾压。

当年南下迁都时如此,太初殿廷告时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