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水眼圈一红,往年都是与母亲一道?守岁过年, 不知母亲昨晚是怎样的?凄凉。

前几日看到?太子妃开恩让吕二?姑娘归家过年,她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羡慕。

她们虽是孤儿寡母、家中清贫,但一向相互依偎,心中十分安定,可往后怎么办?

母亲老?了,一人孤苦, 饿了渴了,都无人能照顾,若是生了病,后果跟不堪设想,要她如何能心安。

“谢太子妃吉言,家母高龄才生得奴婢,辛苦养育奴婢成人,如今正是該反哺的?时候,却让她一人孤苦,奴婢心中羞愧不已,枉为人子。”

云棠沉默些许,心中羡慕这般真挚的?母女之前,又惭愧自己对唤水的?利用之心。

皇宮权势当?真容易迷人心智,不过数月之间?,她好似已经迷失本心,变成与太子一般只想着玩弄人心。

她说了一句真心话,一句本不该此时说的?话,一句徒惹殿下怀疑的?话。

但她若不说,良心不安。

“東宮是太子做主?,若想劝他放你出宮,恐怕我说也并不管用。”

“但我可以允诺你,来日若有机缘,我定助你离开这里,这是我的?承诺。”

唤水心中激荡,跪下连连磕头?。

投桃报李,唤水言道?:“方才在太初殿,奴婢悄悄看了一眼,陛下眼下青灰,眼中红丝带乌,或许是金丹中的?银、汞之毒已入肺腑,但这也只是奴婢的?猜测,若要确切,须得切脉问诊,方能确定。”

陛下服食金丹多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国师死后,陛下服用的?金丹又是从何而来?

离太初殿廷告不过半年,怎得御体就溃败至此?

她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点紫檀木案几。

“半年前,我见过陛下,人尚康健,银汞之毒的?进?展会如此迅疾吗?”

唤水略略沉思,“这奴婢不敢断言,从前在医书?上倒也有看到?过,曾有道?士以藥物催动,残害贵人以谋夺家产的?先例。”

听闻此言,云棠浑身一寒,背脊上瞬间?冒起冷汗,手握成拳,隐隐痉挛。

“太子妃!”唤水见她面?色突然发白,忙上前要给她诊脉,生怕又出什?么差错。

云棠摆摆手,“无事。”

若是人为,偌大太医署竟无一人进?谏?

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如此神通广大之人,除了東宫太子,她想不出还有谁有此能力?与野心。

母亲和淮王在柴山遭遇山匪刺殺,但王公出行?,守卫必定森严,岂是一般山匪能赶尽殺绝的?。

谋害君父、残杀手足,若这桩桩件件都是他所为,往后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抬眼环视这华贵寢殿,雕梁画栋、奇珍异宝,身心却犹似坠入寒潭。

更往深一层去猜测,她中的?丹毒,或许并非陛下所为,而是太子。

这个荒诞的?念头?一经冒起,就像一尾毒蛇盘旋心口,吐着猩红的?信子,粘腻阴寒地盯着她。

云棠将人打发了出去,独自坐在窗柩前,看向外头?的?白雪红梅,纷纷扬扬,红得像是在流血。

李蹊不知为何,心神不宁,耐下性子批了几份奏折后,将御笔旁邊一扔,隐隐泛着火气?。

“太子妃在做什?么?”

徐内侍立刻着人去问,又给殿下亲捧了一盏莲子茶,消气?。

不过片刻,宫人回来,“回殿下,太子妃在歇午觉,一应宫人都候在外头?。”

瞧了时辰,已到?申时,怎地还在午觉?

有问题。

本就心神不宁的?人,愈发不安起来,端起莲子茶一饮而尽,“咚”地一声,茶盏被重重地敲在书?案上,薄薄的?瓷胎磕出一道?碎纹。

李蹊再?按捺不住心中这没来由的不安,起身要往寢殿走去。

恰巧,盛成回来禀告差事。

太子脚步略停,看向他的脸色似含着浓霜,看得盛成心头?一跳,暗道?不是回话的?好时机。

但已经进来了,只能跪下回禀。

“回殿下,经暗卫秘密追查,近日出入陆侯府中的?医士不多,其中前太医院院判雷知明,日日都会进?府请脉。”

“属下又翻阅数月前陆侯府的?密卷,侯夫人受杖伤时,便是请了雷知明医治。”

“他近日可曾进?过太初殿。”太子皱眉道?。

“回殿下,不曾。”

“他那尚在太医署的?徒弟呢,曾经的?旧友呢,可曾私下会面?,那些人又有没有接触过太初殿的?人?!”

太子言语中带着浓浓的?火藥味,一句句诘问如重石砸向盛成的?脊背,直砸得人直不起腰来。

“殿下恕罪,属下即刻再?探。”盛成额角冒出細汗,心中畏惧又不得不从怀中拿出那只百鸟朝凤金步摇,言道?。

“殿下,杨婉拿出了皇后娘娘御赐的?金钗,直言她是皇后娘娘的?人,不可滥杀。”

太子瞥了那金钗一眼,一个字都懒得多言,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