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师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继续开车。之前略微轻松的气氛在云何接连抛出重磅对话之后悄然改变了,而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甚至按下车载音响播放界面,电台响起温柔女声,唱的是某首粤语歌。
寒流袭港,驱车往地老天荒。
“这歌好耳熟。” 她单手托腮,继续看窗外。于意不动声色,但他知道她指的是那天去扫墓回来又吃了烧烤喝了酒,在晚风里他哼的歌。当时云何问他歌名,他没说。
“是杨千嬅的《芬梨道上》。我最喜欢的歌,好像同你提起过、那天?” 林律师看她一眼,恰巧红灯,停车间隙他空出手,把她掉下的额发撩到耳后,动作又刻意又自然。
杨流又绷不住了,尴尬得想跳车。但他看见于意不动如山,只能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那天。
于意面无表情,耳中捕捉到的关键词却一个不漏。
原来她对这首歌有印象不是因为他。
“到了。”
车拐过下个路口,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片有如末日的废墟。
来不及感喟和惊讶,四人一同下车。十五年了这里竟然没有丝毫改变,任凭外界天翻地覆。从路口往里看,还能看到一桩焦黑的楼,被隔离带潦草围合起来,连隔离带本身也朽烂,小区里荒草丛生。
“这片是老城核心区,低价虚高产权复杂,拍卖过几次都没卖出去。去年开始城区做新规划,搞不好,年底就要拆了。” 林律师从车里掏出墨镜换上,叉腰四顾。云何转头看他,他耸了耸肩:“来之前总得做点调查吧。”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但又像是在阴阳。杨流哼了一声,说现在的新闻你也信,又被于意甩了个白眼,才想起云何以前是记者,遂做了个“我闭麦”的手势。
云何对身边的明枪暗箭视若无睹,她自顾自往小区门口走,好像那里有个能将人吞噬的时间黑洞,越是恐惧、越是沉迷。
在她快要走到警戒线边缘、抬腿准备跨过去时,有人握住她手腕,手心温暖干燥。
她从往事中惊醒,回头看,看到于意的眼睛在风雪里沉黑如墨。
“这楼火灾之后结构受损不安全,你别进去。”
他回头示意杨流:“我进去看看。”
杨流点头,把挎包摘下来递给他:“有证物袋。如果还能找到什么东西,多取点。”
于意从兜里点开手机、滑到微信界面,当着她的面拨了视频通话。她接起,似乎在瞬间已经懂了他想干什么。
“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关掉。我全程录像。”
说完他就把自己手机连着挂绳挂在脖子上,取出劳保手套又戴上防尘口罩,杨流在后边提醒:“从消防楼梯上去”,于意已经长腿一跨、站在地狱般的大楼前。
“啰啰嗦嗦的”,他转头笑,比了个 ok 的手势。
“这几年你哥我来这地方不下几百次了。”
猝不及防的结束了??
下章马上
这很尴尬了(车上现场脚趾抓地)
笑死
十几年前被烧毁的“家”于意来了几百次的楼房,还能看出神马花吗?除非里面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人???????
急死了急死了!!!所以所以于意??来这里做什么呢!!!
下章今晚速更
高产!!!??????
无名者(2)
“小何啊,你看仔细了啊。”
于意走进危楼,故意叫她小何。但她眼睛只盯着视频通话的屏幕。镜头因为他走路而晃动,但依稀还是可以辨认出熟悉的老旧单元门、放自行车的走廊、铁栅栏焦黑,走上去,水泥楼梯破旧,有的地方锈蚀得只剩钢筋铁骨。
云何盯着屏幕、林律师看着云何、杨流抱臂靠在车门上打量林律师。
镜头里的人轻盈敏捷得像山里的猴子,避过所有可能的路障,看起来确实是来过许多次。出事的楼层在四楼、他脚步停住,持稳手机、举高。
她看见镜头里密密麻麻的隔离带。铁门已经被拆掉,于意单腿跨过隔离带,踏进那个被烧得从地板到天花板都焦黑的三室一厅。
“那天室内所有人昏迷之后,凶手就是从这进门,先走到沙发位置”,他挪动几步、把镜头对准地面,乌黑地面上有一块更深的长方形印迹是原来放沙发的地方,隐约可见警方调查时用粉笔做的标记。“捅了在客厅的男人几刀。” 他镜头转向右手边:“右边尽头是厨房和餐桌,厨房在餐桌后头,看地上标记,当时在厨房的人昏迷之后,应该是短暂清醒过,死去的位置在厨房和客厅之间。”
他镜头指向地面,粉笔标出隐约的人形。
“厨房受损最严重,火当时是从这点起来的。”
云何不说话,他将镜头转向,对准朝南的阳台。焦黑痕迹越靠近阳台就越淡,但那些时间侵蚀后变模糊的痕迹更加可怖,像地狱伸出无数双手要把人从阳间拽走。
“这是阳台。”
他往阳台走,步履缓慢,像在等云何反应。但她只是平静观看这一切,没有落泪、没有崩溃,甚至连难过都是微不可见的。
“对了,还有卧室。”
他转身往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继续穿梭,有如恐怖片现场。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完全焦黑的门,一推就开,推开之后、里面却是意料之外的纯白。
“火还没烧到这,救援队就来了,受灾最小。” 他相机照到所有荒芜角落,能看到里面是两个做了简单隔断的单间,要穿过云白的房间,才能到她的房间。这是当年云白特意要求过的,为了防那个男人。火势没有完全将这片地方烧尽,甚至还能看到云白房间墙上几乎碳化的海报飞行器在宇宙中央、不同季节的星云摄影。穿过狭窄走廊就是云何的房间、比他们想象中都小,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接着是窗、正对面能看到培华中学,再远处,就是于意所在的小区。
她的房间异常简单,除了朽烂的床垫、书桌上玻璃板下压着的日历还停留在 2008 年。
于意站在阳台沉默两秒,就转身准备离去。但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他看到书桌边缘放着一只白酒杯。最普通不过的白酒杯,能倒一两,和之前在墓园里和杨流家看到的一样。很新、杯口和内部都没有灰尘。
他捻起酒杯,不动声色地放进证物袋,胸口却因供血加速而砰砰跳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