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里特别安静。我当时开窗户的时候还在想,幸好,刚刚我忍住没跳楼,不然我哥回来看到会怎么想,他马上就要被提前录取了,说不定,我能跟他一块走,去南边。等我哥出国了,我就去写举报信,哪里收我就写去哪里,我一定把那个禽兽送进监狱。”
“我还想过以后等把那个人送进去之后我能做什么,于芸说过她想当记者,说这话的时候她心情特别好,说我俩以后大学考去同一个城市,一块租房。不怕过得不好,再不好也自由。”
云何在黑暗中抬起左手,按住疯狂颤抖的右手。
“我们那时候,想得真美。”
而于意终于起身,从极远的地方慢慢接近她,伸出手,像触碰一块坚冰。而云何只是瑟缩成团,呜咽一声。
那是寒夜里兽类的吞声、喑哑却足以让胸腔因愤怒而炸裂的嘶吼。
?????
抱抱我们云何????
胸口闷闷的????
之前还在想姐狗感情进度条能不能快点??听完云何讲的故事,就感觉所有的都灰蒙蒙的,爱情什么的像是很遥远的事情??
于意:在努力了
云白(3)
“所以,你怀疑有其他嫌疑人,是因为你觉得云白没有作案动机,还是你有证据,但不足以给你怀疑的人定罪。”
等云何恢复冷静,于意试图用最温和的语气问出这句话。她在这个问句之下缓缓抬头,那目光于意很难形容,但他打了个寒战。
“如果我说有人杀了于芸但不是云白干的呢。如果我说真凶一直没死、现在还逍遥法外呢,如果你跟我加起来都对付不了真凶呢。”
“我已经没得选了,反正烂命一条。” 她笑:
“你又不是,你还有得选。”
于意看着她,真相就在嘴边,但越想,越心惊胆战。
“我认识你也知道的人不就那几个。我、我姐、我妈、我爸。我爸在牢里而且已经定了罪,那只剩…”
他沉如深潭的眼睛看着云何。
“你有证据。”
“案发那天晚上、稍早之前,我见过你妈。”
云何抱紧膝盖。
“其实更早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在初中部、你妈跟那个人认识,好像是为于芸的事情去的。于芸后来跟我说过,你爸平时都在外头跑案子,家里的事都是你妈说了算。自从那回我在教务处门口见过那个女人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于芸。那天是大年二十七。我记得是因为初中部在批期末试卷,学生都放假了,但是高中部没放假。我留在学校,那周我是安全值周,就是挨个教室检查有没有早恋的、补课的,或者霸凌事件,以及门有没有锁好。我检查过初中部所有教室,没人,门都是从外头锁上的。下楼时候,听见有个女人在和那个人在办公室说话,声音很小,但我听见了于芸的名字。后来门突然开了,有人走出来我就马上躲,但刚好看到那个人的脸。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但他对那个女人很客气,一直送出校门。”
“后来我从刘昭搜到的资料里见过那个女人的照片,我确认,那人就是那天在教务处和后来案发当天我见过的女人,也就是你妈。”
她说得慢,于意不由自主靠近她,不想漏过任何一个字。
“案发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前,在家附近,我看见她坐在车里头,驾驶座上有另外一个男的,我看不清楚。车就停在居民楼之间,是黑色奥迪,车牌我不记得。当时以为是巧合,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时候大概是九点左右,我路过那个奥迪之后就上楼了,老式居民楼没有备用楼梯,我进门之后就看到那个人在客厅看报纸,所以,当时车里的男人不是他,是谁,我不知道。”
“那可能会是…云白吗。”
她摇头。
“不像。云白一米八五,驾驶座上的男人看起来…没那么高。”
“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于意凝视她深黑眼睛,像恨不得从瞳仁深处看进去、重回那个残忍的晚上,看看那个隐藏在阴霾尽头的阴影究竟是谁。与此同时他想起除夕夜晚上那个催促他吃此前于芸包好的饺子的、来自那个女人的电话,深深地打了个寒噤。
“其他证据都是我醒来之后拿到的。刘昭怕我听到结案和云白也死了的事情承受不了,等我出院才说。那时所有证据已经归档,我只能拿到对外公开的版本,非常简略。作案过程、时间节点,都不公开。” 她看了一眼于意:“刘昭当年进警队的师父是你爸。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事,是刘昭代替需要回避的你爸继续查那起案子,而当时你爸还没被怀疑是杀害云白的真凶,但毕竟死者之一是师父的女儿,他很认真。”
云何转头看窗外,积雪落满窗台。
“所以,十年后你爸自首的事,对他打击非常大。于队…也就是你爸从始至终都没跟他讲过那天晚上他也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他俩很熟悉彼此的查案套路,算是灯下黑。”
窗台上积雪支撑不住压力,先是清脆地碎裂,接着簌簌掉落。她先是一惊,往后一缩,就撞到于意的肩膀。她又往前避开,却听到身后的人说,没事。
没事,你就靠着吧。
于意如此说着,余光看到她睡衣下的纤薄背脊。被火灼烧的痕迹近在咫尺,当年她是怎么和刘昭走到一起、度过互相重叠的十五年人生的?他的肩膀是不是也曾像这样借给她依靠过,像努力伸长胳膊只为接住一只快跌落的飞鸟,姿态笨拙可怜。
但云何在他肩上只挨了一下,就飞速挪走,就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于意偏过脸不说话,她就佯装这尴尬插曲没有发生,继续说下去。
“刘昭查案期间没给我看过任何内部文件,我也没有问。所谓关于你妈和这件案子后来的证据,是我自己发现的。”
“云白被确认是杀了三人的凶手之后,你妈妈就失踪。刘昭注意到这点,跟过这条线一段时间。但你爸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也不好,经常喝酒喝到胃穿孔。那段时间,你在…”
“我在陈姨家。” 他答得语气毫无波澜。
“对。你和杨流一起,所以不知道太多。那时候,我常看着刘昭从医院出来,脸色特别不好。还有一次是他从酒馆把你爸背出来,你爸打了他一巴掌,他没还手。”
“我其实知道。” 于意轻声回:“陈姨不让我回家,但我偷偷回去过几次。我爸经常喝多了睡在楼道里,我就把他拖回去,给他盖被子。他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抱着我哭,有时候让我滚。”
“你怪过他吗。”云何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有一次我跑回去看他,他半个身子都吊在窗台上。我以为他要跳楼,吓得手都凉了。跑过去才发现他睡着了,抱着我姐的书包。我把他拍醒,他看见我说,于意,你姐上学没带书包,我们给她送过去。芸芸上学快迟到了。我很久没见他眼神那么清醒过。”
于意声音轻之又轻,落在细雪上,溅起微痕。
“我抱住他说爸,你别死。你死了我连你也没有了。”
云何不说话,慢慢地,她把额头再次抵在他肩上。他们听得见彼此均匀的呼吸,而云何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