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南嘉站在一起的是多吉叔的女婿和几个儿子,白玛则坐在椅子上。
白玛去年刚结婚,这会儿手捂着肚子,浓黑长眉蹙着,衣服上有血。
桌上放着的是藏药,名叫独一味,碗里是被捣烂的新鲜汁液,白玛的腿上就敷着一大块。
阿茗知道独一味能治跌打损伤,白玛看来是摔了一跤,还摔得不轻。
南嘉一边说藏语,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阿妈帮着给白玛换药,阿茗自然上前搭把手,把她腿上的血迹清理掉。她们低声交谈,阿茗才弄清楚,原来是马上就到了挖冬虫夏草的时节,白玛和多吉叔一起上山去看虫草的情况,苔藓湿滑,不小心滑了跤。
腿伤倒没事,关键是白玛刚怀上孩子,才三个月不到。送到卫生站照了 B 超,宝宝没事,但白玛情绪紧张,大家想让她喝藏药来养身体安胎。
阿茗好奇瞥了被人围起来的南嘉,他是写药方那个人吗?
“咱们镇上不是有藏医馆么?”阿茗问。
阿妈摇头,同她解释:“我们,不去那里。药方,是找喇嘛求来的。这会儿着急,赶不上过去。”
阿茗虽有一肚子问题,但恰巧南嘉那儿结束,大家围着他说话,讲得是康巴方言,阿茗只听懂了一句“图及其”,谢谢的意思。
南嘉离开看见了阿茗,明显有一瞬惊讶。
但两人还没说上话,阿茗就被多吉叔一声唉哟握住了手,他一个劲向阿茗道歉,说邀请了她又放了她鸽子。
阿茗也一个劲说没关系,余光中,白玛的丈夫和兄弟们已经和南嘉走到外面去了。
顾念白玛的伤,阿茗没再多待,便匆匆告辞。
多吉叔向阿茗再次道歉,邀她过几天来玩,还送了她一小盆薄荷,让她带回去养。
阿茗走出院子,在青草蔓蔓的田埂便看见了南嘉。
他的摩托在一株大柳树下,丝绦青黄,他长腿跨上车,似乎也没要同她相认的意思,阿茗磨蹭了一下落在后面,拉开了距离。
他好像是回头看了她一眼,阿茗没看真切,
摩托车在前,阿茗慢吞吞跟在后面,两条腿走不过两个轮子,南嘉的扎西德勒摩托一下就拐弯消失在了前面。
他人一消失,阿茗反倒心里轻松下来,继而又懊恼自己温吞的性子,错过了一次交谈的机会。
唐茗初你真是笨蛋,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
阿茗慢慢走过山间道路,午后的太阳出来了,金光破开云层,肆意洒在高原的山岭上。
快到镇中心,商店多起来。盘山公路拐角的地方,广阔的青稞田毫无预兆跳出来,远处的朗嘉神山也露出了一角雪峰。
阿茗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忘记了繁杂思绪,拿出相机拍下眼前的景色。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需要载你一程吗?”
阿茗吓得一激灵,她倏得转身,小企鹅似的站直,像个乖乖学生。
是南嘉,他和他的摩托停在一家汽修店前。
但他不是老师。看到她的反应,南嘉先是一愣,继而眉眼少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笑话她?阿茗不自然地抻直胳膊,假装拉伸来缓解尴尬,意识到自己笨拙的行为后又迅速放下,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
她这一套动作被南嘉看在眼里,他眼睛忽闪了一瞬,盯着阿茗片刻。
阿茗些许懊恼自己的唯唯诺诺,她神思回到南嘉身上时,发现了一些不同。藏族少年手里多了个头盔,他斜靠在机车边,头盔在宽大手掌上颠了两下。
太阳懒洋洋晒在他身上,耳垂上单挂的一颗玛瑙耳坠正泛光。
“走吗?”他声音低低的,又问了一遍。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茗忙绽开一个友好至极的笑容:“我自己走回去,不算远。”她想再在流连一会儿美景。
他嗯了一声,也没再说话,转身招呼了店里的人一声,将头盔扔了回去。
阿茗心中一动,她想起南嘉平时骑机车确实是不戴头盔的。原来,他之前在藏药园里没载她,是特地去借了个头盔吗。
既然阿茗拒绝了,南嘉也没多停留,想来是请假的时间有限,只看见摩托飞过,和几缕匆匆扬起的黑发。
但阿茗这个闲人不急,她继续在路边拍照。汽修店老板是个年轻藏族小哥,一头黄毛,他跑出来同她搭话:
“你是茶茶家的阿妹?我叫琼布!”
“是呀,我叫阿茗!”阿茗笑得温软,看起来确实像个亲切的邻家妹妹,她自然接上话,“你认识小阿姨和南嘉呀!”
“倾雍谁不认识南嘉,他可是喇嘛。”
惊天大瓜!!
阿茗干脆一屁股坐在店里不走了,追着琼布聊起来。
她听了会才明白,琼布说的喇嘛是特指:藏民们称呼平常修行的僧人叫和尚,只有修行得道的僧人才配称为喇嘛。
她解释自己的误解:“我们汉人把穿僧袍的都叫喇嘛呢。”
琼布摇头:“整个倾雍藏区只有一个喇嘛,他在西贡的寺里。喇嘛要苦修的,去山洞里一个人修行,那些和尚,他们不行。”
阿茗这会儿才想通白玛阿妈的话来,他们说找喇嘛求药方,是指西贡寺的那位上师喇嘛,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入佛门的都有资格。但从倾雍到西贡寺要七八个小时,他们生意停不下来,估计一时半会难得见到西贡上师。
“所以南嘉以前是倾雍的喇嘛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