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茗神色淡淡的,不再理睬他们,拨通了电话:“现在,马上来医院。半小时见不到你,你的遗嘱继承人就没了。”

她说完从门口的柜子里抽出一把更大的菜刀,横在中年母子面前,命令道:“进去。”

没人知道阿茗是怎么搞到的这把菜刀。那天,老头子从高铁站气喘吁吁赶到医院,一起被叫来的还有公证员和律师。几个人半蹲在病床边,被提着刀的阿茗盯着,签了一份最新的遗嘱。

白纸黑字的继承人只有奶奶,姑姑,唐骊,和阿茗。

“不要白费心思再想修改,我有的是办法让它作废。”阿茗一直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冷笑,她将老头的车票撕掉,“爷爷,不是总说要把我绑在你身边吗?现在你就继续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

爷爷眼里冒火,阿茗好几次冲他动手后,他就动了歪心思。他准备去情人家再不回来,偏偏这对母子非要找阿茗炫耀,阿茗现在就是个疯子啊!

女孩那抹极淡的笑隐去,读出爷爷的心声:“恨我?恨我是个孙女?恨着吧,过几年,我还要亲自送你下葬呢。”

她俯视着三人,黑发与窗外的夜融为一体:“爷爷,看清楚,你没有儿子,没人给你传宗接代,你最在意的香火就断在你手里了。等爷爷你百年之后,出殡的牌位会是我捧,墓碑上第一个刻的会是我名字。你要是想我到时候当个孝女为你哭一场,就好好待在南城吧。”

唐骊听到消息赶过来时,和姑姑一起无言站在门外。

她错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么多年她们耻于张口的遗产,就这么轻易地下了结论。

是什么困住了她们,在无止尽的付出里,惴惴不安等待那个男人的给予?

抢夺这个词,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她们的人生词典里。

可是,那个所谓的家庭权威甚至连夺下阿茗的刀都不敢。她们曾经在害怕他什么?忍耐他什么?

爷爷愤怒地夺门而出,后面跟着那个被吓呆的情人。他看见唐骊的一刻,自动回到了家庭的隐形皇座上,习惯性怒喝:“你看看你女儿!她现在长本事了,你赶紧……”

唐骊退后了一步。

她没有对爷爷的话作出惯常的回应。

爷爷怔住,阿茗刚好拉开门站到他身后。

她的视线只是冷冷扫来,老人就已落荒而逃。

唐骊看着那个狼狈的背影,回望向阿茗。

女儿看她的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感。没有恨,也没有爱,比看爷爷时多了一点复杂。

但阿茗没有和她说话。

她关上了门,把妈妈阻隔在门外。

荒谬的一整天过去,病房终于回归寂静。

黑夜里,阿茗从枕头下拿出爸爸的日记。

世界的规则很简单,高尚者被道德束缚,卑劣者却以道德为武器,将它变成枷锁。

他们享受特权,她们无条件服从。

阿茗只是发现了简单的道理:人只要怕死,见血就会本能害怕,会因伤口颤抖,会渴望求生而放弃生外之物。

但她不怕死,所以她所向披靡。

她翻开日记本末篇,爸爸的最后一行字是

“我死了,他们会忏悔吗?会一遍遍忏悔吗?”

十年前,阿茗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她觉得很荒谬。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死亡惩罚家人,太不值得。这么大的世界,肯定有解决办法。

当她一次次挥刀伤害自己后,再次翻开爸爸的日记本,她好像明白那种绝望了。

但是爸爸,我没死成。

我有点庆幸,因为我发现,我的死的确惩罚不了任何人。

他们会怒号,会疯癫,会咒骂又祈求,但唯独他们不会忏悔,宁愿把悲剧当作宿命,也不会承认大错特错的人是自己。

爸爸,他们不爱你,也不爱我,他们最爱自己。

那么爸爸,你知道谁会为我们的死难过吗?

一直爱我们不忍心我们受伤的人,才会难过,才会思念到怨恨。

我以前怨恨你。

现在,我有点怨恨曾经选择死掉的自己。

小唐田野笔记 70

我想,攒够钱离开是个下策。我占了道德的上风,但有人会轻易拿到我拱手相让的真金白银。

我还没有学到那些人生来就会的精髓:死皮赖脸地纠缠,理所应当地占有、享受、和花费。

妈妈比我能忍。忍着恶心,用女性一贯被教育的那样,懂事地去付出,遵守道德规训,以求得一些垂怜。

我比谁都该抢夺他的臭钱。我偏要这么做。

大大 我来啦

南城四章讲述的是同一个主题:阿茗的肉体弑父和精神弑父。 1. 弑父 传统的权力结构里,男性弑父是个体价值呈现和对抗父权式权威。阿茗父亲是典型的弑父形象,儿子觉醒后无力反抗,自我毁灭,不成功便成仁,哈姆雷特是最经典的形象。 但女儿呢?在无数弑父反抗的文学中,在尼采高呼上帝已死的种种故事中,很少有女性的身影。 我很悲观的觉得,只要父权这个权力结构不打破,继承者继续是男性,承袭所谓天命,那么再有反叛精神的屠龙少年也终会成龙。 我讨厌这种叙事,除了女性从来不在弑父的话语体系中,是被压迫的奴役的对象,更因为女性弑父通常是向内的对生育价值、婚嫁家庭的反抗。 我想用最极端自杀的方式表达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女性在性别分类之前,首先是一个人。作为人,反抗权威,反叛自由,再正常不过。 肉体弑父是惩罚,是无声的哀歌。但女性在肉体自杀上对血脉的撼动,是远比不过一个男性的死亡。这也是为什么阿茗完成肉体弑父后,必须要完成精神弑父 男性和女性在弑父上的核心冲突,是男性要求权力继承,女性则要求个体觉醒和挣脱社会规训。 可是,阿茗只是可以自由恋爱、自由选择要不要小孩就是反抗成功了吗?女性为什么不能要权力?阿茗前期只是想挣脱和逃离,但现在,她不仅要拒绝代际创伤,还要光明正大要求自己是权力继承的一环。 2. 重建 父权看起来是个结构性困境,女性真的能冲破枷锁吗?打破父权后,我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社会还没有已有的图景供我们想象,但我想,在家庭原子化的时代,一个女性对父权的内部解构,或许是可以存在的。 阿茗的新权威不来自于“父权天然给予的权力”,而是“唐茗初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我们必须要尊重这样的人。就像要尊重唐骊的个体性,不是作为“遗孀”。 杨逾明是个典型的男权社会得利者。借他的嘴,我表达了女性的浪潮正在涌动之中。他极可能是最后一批旧时代的光辉,但一不小心就会被拍死。 我想女性的权力结构应该是不同的吧,是温和但有力的,锋利但包容的。女性最大的不同来自于对世界的同理心,唐骊能敏锐察觉到阿茗的变化,意识到她可能会自杀,会奋力要救回她,会在阿茗和爷爷这个旧权力之主发生冲突时不站在爷爷这一边,因为她的认知不是以自我为中心。身边这些爱的力量不会让阿茗死去,它们会守护她,让她完成自己的精神觉醒。 我知道以唐骊为代表旧权力体系中的女性都很难让人喜欢,但请原谅,我私心写不出责怪她们的话。阿茗是个读过很多书的女孩,她在责难前一定会问我一句,是谁把她们变成了这样?她可以挥刀指向爷爷,却无法指向带给她苦难但同为女性的家人。她的仇恨里包裹着来自父权社会的原罪,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我看到在评论区大家感受到的复杂折磨的母女关系,或许这就是解答之一。但阿茗和唐骊不会出现世纪大和解,因为理解不等同于创伤不存在。 阿茗的灵魂是激烈挣扎,她不是懦弱的自毁,她是极具攻击性的报复。当她精神上不再有女性枷锁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害怕。 在对抗世界的不确定性中,阿茗会有坚定的未来。 3. 剖白 当然,这篇小说只是一篇言情小说,笔力受限,这些想法无法完整精准地呈现进文字中。我也抱歉用了最极端的手段让女主觉醒,但我想这不算虐女,我时常觉得这是种困境,社会教导女性活得太保守,要有平顺的婚姻、人生。不是什么伤痛都不经历才是好人生,有自己的支持体系,伤痛后爬起来,去抢夺,真正拥有自己的领地。 我看到过许多精彩的女性生命样本,她们坚定地认为“我的人生就是最好的”,而非“社会评价标准里我不行”。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相信自己做不到普世的好又怎么样呢?喜欢自己爱自己,就是对世俗最小单位的反抗。 以上,是我的写作初衷之一,也是我为阿茗自杀情节的道歉和辩白。我犹豫了很久,她是否真的会走到这一步,我为她经历的伤痛而痛苦难过,但最终我还是选择遵从最开始的想法。 再回看阿茗和南嘉的关系,我想他们最独特的地方,是南嘉作为修行之人,看待阿茗首先是一个人,她所有的美好品质是人性的美,其次交杂女性对待世界特别的温和、谦逊、柔软。阿茗最讨厌自己的女性天然特质被拿在相亲市场上横量:生育、样貌、家庭职责、甚至学历,但这些评价标准在倾雍和南嘉这里都不存在,他们共有的是一颗好心。 大家都有一颗好心,带着好心继续生活吧!

贴贴~

这是真正的涅槃重生,是肉体和精神的摧毁后重建。痛苦是客观存在的,觉醒也是。不要麻木不仁,要极度痛苦!要在痛苦中剥离陈旧残破的灵魂,在施暴者的恐惧中迎来新生!

啊 不是说好69章重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