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老式掌机的小粮闻言向后仰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燕偈。

“你攒下的积分就用来换这个二手的 psp 了吗……”燕偈略为疲倦地呻吟，撑着腰在她身边坐下。他骨折的地方随着世界湿度升高还会隐隐作痛，但止疼片在线上商店里属于违禁品，他只能忍耐。

小粮嘴里含着咖啡糖，手指拨动磨损的摇杆，淡淡微笑，还是没有应答他。

休息时间，天幕上投影的世界排名会不断更新，但第一永远都是良斐。她的头像是从监控系统抓拍中截取的，模糊得连眼睛都只是一双金色光点。看起来总像是急匆匆赶着去杀人。

小粮和燕偈结伴同行，两人的武备力量非常薄弱，并且总爱用积分换些不实用的享受类道具：例如她手中的游戏机，例如他现在手里捧起的一杯低糖热可可。多数玩家都已经离开了这片凋敝的所谓“安全区”，只有偷懒和胆小的人还在此处打发时间。

“没记错的话，这是生存游戏吧……”燕偈双手捧着温暖的马克杯幽幽道，“我们这么苟着，就能活到最后吗……”

小粮把糖块咯吱嚼碎，不以为意：“只要良斐不特地找来杀我们的话，应该能无痛通关吧。”

燕偈刚想反驳她一句，余光却感到天幕上的头像彩光又在变换。他抬头看去，排行头像之中出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带着冰冷的叮响提示音缓慢逐级上升。

“哎……”燕偈惊异地睁大眼睛，“你看，我的积分时候变得那么多了……而且为什么我的 ID 变成了，‘燕口’？”

小粮懒懒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哦？你的偈字什么时候变成违禁字了。”

她的目光跟着那张不断上升的头像而抬高，眉头也随之渐渐皱起。

“这好像并不是你的脸。”

说话间，“燕口”已经排在了世界排名第四。

随即他的头像却从中裂开，瞬间变灰，显示暂时掉线。

“而且他的积分上升得太快，太过显眼，似乎已经被监管者击杀了。”

小粮将目光转向排名表右侧。监管者工作证轻飘飘地以旋转动效出现在天幕一角。

工作证上是一张标准化微笑的普通女人面孔，看不出任何的突出特点。监管者姓名显示为：易渠。

燕偈同样看着这张工作证，紧张地咽下一口热可可：“我听说，良斐其实是叛变的前监管者……这是不是说明，现存的监管者危险程度和良斐差不多？就比如这个易渠。”

“我想是吧。主要以我们这种前进的速度，也遇不到什么监管者。”小粮态度松弛了一些，歪靠在燕偈身边继续掏糖扔进嘴里，“刚才那个头像，应该是系统抓取错了，你不用太紧张。”

“但玩家淘汰到最后，我们肯定还是会遇到的。”燕偈看着马克杯发呆，嘟囔道，“一边要提防玩家互相残杀，一边还要躲避监管者，一边还要做日常任务赚取积分维持生命……”

“燕偈。”小粮忽然声音异常冰冷地打断他，“黑水来了。”

她已经跳起身，将游戏机抛回空间背包里，手中转而出现一把便携电磁枪。枪身扁长，上缘导轨后的显示屏发着蓄电已满的绿光。

她站在货运箱上，将磁性弹弹匣插稳，单手持握枪身，对准了从远处地面逐步蔓延而来的黑色污水。

燕偈也迅速转身后退，蓝色笑脸马克杯消失在半空，他从腰带枪套中拔出一把格洛克，手指已经压紧扳机。

小粮抽空看了他一眼：“你买的武器好……实用啊。”

朴实无华的黑色塑料握把在燕偈手中微微发烫。他紧张地抽了抽嘴角：“别说风凉话，你知道子弹对黑水其实没什么用。”

小粮依言对脚底仿佛无机质的黏稠污水开了一枪，果然只是令焦黑的市政道路崩出一只弹孔，污水只是毫无痛感地生长出更多触须，继续延爬。

燕偈端着枪叹气：“……我们还是往安全区外逃吧。我怀疑这是游戏里的强迫推进机制。懒着不走的人就会被黑水吞噬。”

小粮在绿光映照下眯了眯眼，空着的右手抓住他肩膀：“那你最好以后别再喝热可可和牛乳茶了。混沌区的情况，仅凭一把手枪大概应付不了。”

燕偈和她共同后退，眼睛还紧紧盯着缓速靠近的黑水，“知道了……听说混沌区可以私下交易药品，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交易货币是什么。”

好在这诡异的黑水并没有激进的攻击性，只是一直阴暗地缓缓跟随，令人不快。两人转身越跑越远，从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跑入了一片陌生的开阔地带。

新的地点弥漫着淡淡的灰雾，已经看不清天幕上的排名信息。视野中几乎没有安全区的城市建筑，唯有一幢黑色高楼，隐约矗立在遥远的迷雾深处。

“我还听说……”燕偈的手仍然握着枪把，声音紧绷，“深入混沌区的玩家，都不太正常。”

“哪方面不正常？”小粮拧开强光手电，光柱末端消没在绞转的雾气之中，“身体还是精神？”

“可能……”燕偈在紧张之中觉察到一声轻微卡顿的系统提示音。他目光往眼尾瞟去，见到了半透明的任务面板上有一个正在旋转的缓冲圆环。

这意味着有某些过度超频、摧残显卡的巨大场面要出现了。

“小，小粮……”

燕偈感到身体格外沉重，仿佛被深海水压从四面八方攥住。

“我还剩……二十点……没……用……你拿去……”

“别放弃，就是十三点没用完也得用啊。”

小粮没在意他话中的生离死别依依不舍，飞起一脚把他踹开，手中电磁枪向前方未知的虚空连发数十弹。枪口不断上跳，绿色的光电将她身边的任务面板映亮。

空无一物的面板终于加载出当前触发的任务。

与监管者 ［易渠］ 交流。

只是交流吗。小粮松开扣扳机的手指，表情有三分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前方缭绕的雾气后，轻悠悠传来一个女声：

“这位玩家小姐……”女人温和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请别伤害我。”

小粮将枪口上举指天，干笑道：“哈哈，抱歉，我知道即使强悍如监管者也是会受伤的，我这还有一盒创口贴，你要不要……”

任务完成的叮响在小粮身边响起。积分模拟金钱入袋的声音让她更为疑惑了。

瞬息之间，一只苍白的手伸出迷雾，以食指点中了她的额头。

任务再次缓慢加载。可红色的错误警示提醒不断弹出，叠满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