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第一次活着相见,到他们第一次活着共处。
午后垃圾堆旁,他们是两个被世界遗弃在循环边缘的人,可毕然那样照顾过她、保护过她,他们一起努力过,他们一起拼命过,最危急的那些时刻,总有毕然。
直到这一刻,程叶才发觉,原来这天的太阳这样大,照得她眼睛发涩也发酸。
她抓着毕然的手,那是比她宽大的手。上头的纹路不知断在哪一道。可她只想确认,他是实实在在的活人。而不仅仅是直播间里那个虚幻的画面。
无尽循环里,她连自己的命都握不住。但此时此刻,却有一只温热的手,被她握在掌心。
“你……你还好吗?”
那手微微一颤,接着,原来有些距离的温度,变得有了实感,有力的指节紧紧回握住了她。
“我在。” 毕然的声音响在耳边。
光下,他们的手,就这样握在一起。
再见程叶,对他而言,有悸动也有安心。
或许从这次开始,他们之间的循环,不再只是重复
而是为了重逢。
他们就这样相对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程叶惊觉两人的接触是这样越界而亲密,抽回了自己的手。
毕然不由笑了,那笑和直播间里的画面相比,更为真切。
可程叶突然发现不对:直播间?
不过三秒前,毕然不是还在直播间里吗?
他是怎么出现在她眼前、分身有术的?
她举起手机,疑幻疑真。
画面里,另一个毕然赫然在目。
让她心惊的,是毕然几秒前握着她的手,从直播桌子的下头取出了一袋外卖。
“大家今天下单热情满满,主播今天实在抽不出时间吃饭,就用这种方式,边吃边陪伴大家哈,吃的时候回复弹幕不及时,大家有喜欢的加购,一会儿统一回哈!
“‘当我们品尝、咀嚼、吞咽、消化和排泄时,我们的食物改变了我们。” 画面中的他,谈笑风生,“而我们的饮食,反过来又影响了更广泛的世界《吃的哲学》这本书,很有意思。作者安玛丽·摩尔从人与食物的纠葛中获得灵感,在‘吃’这一行为中发掘意义,也重新思考我们作为人类的生命哲学。
“你吃的东西影响你,又因为你对吃的选择,而影响这个世界。由生至死,一顿又一顿的饭,就像互为因果的闭环。这个局,很少有人能真正跳出来……
“除非是抛弃了过往的一切就像主播身边这盆花。这盆里不管从前种过什么,只要还是这个土壤,就总会有过往的痕迹,除非像我这样,把里头的东西通通丢弃,换上新土,我们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程叶跟前,毕然眨眨眼,压低了声音:
“那是我设置好的录播。”
“我干的是生活式的直播,上播以后,无论吃饭还是走开,直播镜头都不会关。凶手一定密切关注过我的动向。
“上次循环里,我离开时直播间也关闭,给了凶手信号,知道我不在 605 里。所以这次,我提前录好了这一段,再加上一些发呆、静止画面,能欺骗凶手。”
“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动向,所以……” 他又指了指上方,从 605 透出的灯,正一闪又一闪:“而这灯的闪动,是我的设置。以后,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特殊信号。
“如果你看见灯在一闪一闪,无论直播间里是什么画面,我都不在 605 里面。”
“你这也太冒险了!你出来时,怎么知道凶手没有提前埋伏?” 程叶还是不安。
“我不能确定,所以我非常谨慎,也带了防身武器。我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凶手还没有动手、或者还没有察觉我已经离开。假设凶手现在还不知情,我们至少能争取到一些时间。”
“这时间……” 程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为了逃吗?可我之前试过逃跑,但只要凶手没找到,结果可能还是……”
毕然点头,“我跟你想的一样。如果循环终结的条件,是我要活下来,那么凶手必须被确定。那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我和你一起逃离这里,但如我此前所说,我们并不知道离开这里,凶手将在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作案,而外头环境不可预测因素过多。
“所以我们面临第二个选择,留在这里,等待凶手出动,与之对抗。这看起来是最艰难的路,但这场循环,恐怕从不打算让我们逃避,而逼着我们必须直面真凶。
“所以这一次,我在门边留下了隐藏的记号,如果有人在我出来期间进入 605,一定会留下痕迹。”
“要不你换个锁?” 忆起凶手破门而入的恐怖,程叶还是心有余悸。
“不!要找到凶手,这锁不能换。” 毕然沉吟半晌。
“凶手利用钥匙进入我的房间后,一定会躲在里面等我回去。而我们利用门口记号确认后,就有机会把这人反锁在里头!”
这计划,让程叶一阵揪心。
“这……这可能吗?如果凶手不中套呢?”
“所以我们不能浪费眼下的时间。在对付这个人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地多了解我们的对手。
“那么接下来……”毕然指指保安岗亭的方向:
“我们得跳出局外。”
*
保安岗亭里,杨大爷仍是一脸紧绷、悲中有愤。
毕竟,新一次的循环里,一切尚未发生,他还是那个丧子两年,无法出脱的人。
“你?年娃的师弟?” 他敲着手中的登记本,一脸冷漠。
“对,斯年师兄以前照应过我,” 毕然亮出了自己泛黄的学生证:“我也是法大的,以前勤工俭学、在化工系那边打杂,和斯年师兄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