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米留给她的信吗?它是什么时候写的?
蕾奥妮将信封打开,里面却是一篇简短的文章,看纸张,似乎有段时间了,并不是最近书写的,字体也和亚当的飘逸大相径庭,十分圆润工整,编辑也很疑惑:“听说这是尼尔交给警官的,不知道这是谁的作品,尼尔的字是这样的吗?”
唯有蕾奥妮清楚,这应当是夏米的作品,她没有回答,而是将信封收在怀里,编辑将东西带到后便打算离开了,蕾奥妮忽而追问道:“在你看来,这篇文章怎么样?”
编辑想了想,说道:“很清新自然,是一篇不错的散文。但像孩子的作文,距离出版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啊。”
*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蕾奥妮先进了浴室,等她出来,弗兰面前的屏幕已经布满了信息流,果然,尼尔仿写续写的事震惊了整个“文坛”,他模仿的太成功,竟然欺骗了编辑和读者的眼睛,这让所有人都大为惊恐。判决已出,第三卷发售暂停,出版社将收回所有书店的实体书,也禁止以任何形式传播,但在黑市中,第三卷的价格水涨船高,甚至超越了一些名人的绝版作品,可见,文学不过是一场买卖和利益交换,道德都居于下流。
随之而来的就是亚当已经确认死亡的噩耗,葬礼将在某座大教堂举行,警局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亚当死亡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得到官方消息,很多人还是表示难以接受。
杂芜的信息中,弗兰取出莎伦的消息,蕾奥妮窝在他的怀抱,背靠着他,她看了看莎伦的简讯,回复道:
「事情是真的。亚当已经离开了,你还好吗?」
「嗯,我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但是我不太相信媒体说的代写的论调,你觉得呢?」
「有时间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你果然负责这起案件,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发送了两个晚安吻的表情后莎伦便下线了。
蕾奥妮轻轻叹息着,有些感伤地摩挲夏米交给她的信封,弗兰伸手,和她一起握住那张纸,只有一页的篇幅,稚气浑圆的字符跃然纸上,他从第一个单词开始,缓缓读道:
「清晨,我独自漫步湖边。
湖面平静如镜,弥漫的雾气笼罩其上,静谧朦胧。
草地应当是湿漉的,露珠将它们点缀得晶莹,墨绿、翠绿、湖蓝、雾灰,浑浊地凝结在一起,伴随着远处起伏的鸟鸣,幽幽地在天地之间回环,几片淡蓝色的薄云随波游动,拨起世界苏醒的前奏。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鱼鳞般的褶皱,摇晃的茶杯将水波荡到岸边的卵石上,于是一切都潮湿了。风或者潮湿的感受,只留在梦里,水仙花飘散的香气与树脂的甜蜜、草木被露水和雨水浸润过的清新盘桓鼻翼,小小的青苔布满石缝和湖底,散发着绿的气息。
梦是实现现实的尽头,恍惚间,踏上奥德修斯返乡的船只,索福克勒斯的戏剧开幕。骑士和仆从大战风车,仙后在向你招手,诗魂的陨落是暴风雨的呼喊,撒旦也能对上帝发起战争……
梦,奇幻的漩涡、自由地漂浮与坠落,倒塌的厄舍府钻出黑猫,尼罗河的诡计在船上漂流,跟随失明者的脚步在城市漫游,煤气灯酒吧中点一杯杏子鸡尾酒,交谈的声响、模糊的面容、散落的文字、残破的记录……一切都在梦中,在梦中得以复现,得以触碰!
……清晨,我在湖边散步,一道橘橙的微光划破天空,在世界苏醒的前奏,我迫不及待将梦记录。可交叠的文字脱生出文字,重复的梦境滴取出梦境,我看向无法抵达的群山和原野,蓬勃迸发的火焰被潮湿熄灭,迷茫的钟声敲响晨曦薄雾,徘徊啊,我始终在湖边漫步。
但我依旧记录。
因为父亲曾说过,文学家的使命,是传递爱与美,和自由。」
淡淡的怅然…
“像孩子的作文,距离出版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啊”未来的文学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这样还不能初版么
夏米写的很美呀,为什么说像孩子呢
确实很清新自然,也离“业内”的发表差了点距离呢
好喜欢最后夏米的散文 山水郎,你是我的神!
一边是因为有点天真一边是因为归根到底是我写的所以说烂一点好收场??????
夏米(其实是作者太太)读书涉猎的真的很广泛~~~
夏米的金蔷薇(完)
在到处都是钢铁丛林的 A-1 区,居然还矗立着建造于两个世纪前的哥特式风格大教堂,其中两个尖顶被擦身而过的导弹击落,前几天刚刚竣工,没办法,毕竟能够修复这样复杂的古老建筑的建筑师也死在了导弹之下。
亚当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蕾奥妮惊讶于自己也接受了邀请,鉴于亚当没有子嗣,葬礼是亚当的远亲和负责处理亚当遗产的基金会一同举办的,出版社意外没有抢占功劳,把能成功破案完全归功于警队,所以亚当一方以感激的目的向蕾奥妮发出了邀请。
蕾奥妮并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但弗兰似乎是想去的。这几天他总是闷闷不乐,蕾奥妮都不清楚他是在为亚当伤心,还是为了夏米。
夏米是第一个对“同类”展现出善意的机器人,它关心弗兰,就如同关心一个老朋友,蕾奥妮相信,以弗兰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感受到夏米散发出的善意,但蕾奥妮却没听到他讨论夏米,不论是好奇还是伤心难过,统统没有。
可见,弗兰是一个不爱表述内心想法的“人”。
站在亚当的棺椁前,弗兰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蕾奥妮抚摸着他的肩膀,用以安抚,他对她笑了笑,只是搂住她,和她站在角落,看着来来往往前来吊丧的人群。
来表达哀思的人非常多,场外同样有不少读者送花,场内多是与亚当有过交往或者受亚当帮助的人,其中就有不少他的学生。
他们彼此熟悉,面对老师的离世,哭泣之后,就变成了怀念的交谈,蕾奥妮并不是刻意去听,但他们人很多,几乎将她和弗兰包围。
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受到过亚当资助的文学院学生,亚当用稿费开设了单独的写作班,致力于资助那些爱好创作的贫苦孩子,他们有人甚至是出身 D 区的战争孤儿,但现在听他们“互相吹捧”,似乎每人都成了独当一面的作家、编辑、记者和出版社供应商,大家都从事了相关职业,与自己喜欢的书相伴,想必亚当的投入并没有打了水漂。
他们聊起亚当,也会说他顽固、严格不近人情,但是谈到求学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如同严父的教导和包容,所有人又忍不住举起酒杯,说着:“敬亚当。”
“看来大家对亚当还是有很高评价的。”蕾奥妮说,“或许不说出真相,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安慰。有时候真相也会太过刺耳。”
真相未必是生者想要的,而人性又是那样幽深而复杂。
弗兰端起酒杯,并不是为了饮酒,只是握在手里轻轻摇晃,他们两个并不认识这里的来宾,站的位置也相对边缘,不过这也提供了较好的视野,蕾奥妮观察着周围,突然发现一位三四十岁、衣着质朴的女性,她留着利索的齐肩短发,发丝还夹杂着些许白丝,她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一言不发,也没有人和她交流,忽而,她站起来,向亚当的亲属走了过去,距离不算远,蕾奥妮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夏米呢?”女士道,“亚当应该还有一个助理机器人。”
显然,除了她,大家似乎并不知道夏米的事,听到她如此说,学生中也弹出来几个声音,“是的,夏米…我还记得它。”
那些有幸跟随亚当学习的人曾经见过夏米,他们时常调侃它是他们的“学长”,是“大师兄”,它每天和他们一样听课,还能负责看家,如果有什么够不到的东西,只需要叫夏米帮忙,它就会伸长双手,轻而易举地为年轻的学生们拿到他们想要的玩意。
但问起夏米的去向,大家都不清楚。它太老旧了,或许已经走到了使用寿命的尽头,所以亚当的遗嘱中才没有对夏米的处置安排,说到这,亚当的亲属向指了指蕾奥妮的方向,表示她就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有什么案件细节可以找她商量。
蕾奥妮眼睁睁看着女人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很严肃,像女版的亚当,蕾奥妮咽咽口水,就见她伸出手,递出了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