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森林（36）

蕾奥妮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未亮，她便从噩梦中惊醒，她立刻寻找弗兰的身影，还好他就在身旁，紧紧搂着她。

弗兰闭着双眼，意外的，他居然在休眠。

蕾奥妮轻抚他的脸庞。弗兰将她搂近，瞬间抬起双眸，他看向她，聚焦后才重新闭上眼睛，吻着她的脸颊说：“怎么了？你才睡了两个小时零二十五分。”

这完全不够他的蕾奥妮恢复体力。

弗兰像以前那样，用手臂组成个摇篮，他轻轻拍着她，试图把她哄睡，蕾奥妮在他颈窝贴了一会儿，心绪不宁，她坐起身，弗兰也坐了起来。

“我想出去透透气。好闷。”

“外面的温度只有十二摄氏度。”弗兰说，“你的外套不够保暖。”

“那让我穿你的吧。”蕾奥妮笑着说，“把你的借给我。”

他的也不够暖。

弗兰给她穿好衣服，再披上他的，蕾奥妮没有要求他随行，她让他躺回原位，弗兰躺下，就听她说：“你好好休息，你带了补剂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拿到身体就做这么高强度的任务，蕾奥妮都担心这具身体撑不住，再去维修就得欠账了。

还好弗兰没有任何问题，这具身躯很是坚韧，让蕾奥妮稍稍放下心来。

她打开帐篷，走向不远处的山坡，在经过奥利弗的帐篷时，她看到帐门开放，里面空无一人。

果然，他站在这里吸烟，蕾奥妮伸手要了一根，冷风吹来，她拉了拉衣服，沉默半晌，她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案子。拜托，别这么混蛋。”蕾奥妮无奈道。

奥利弗冷笑：“要等尸检结果，这里没有别人，简如果是自杀，那她不可能剖开自己的身体，伤口更像是撕裂，但不是野兽所为。”

蕾奥妮只觉得冷意从脊柱攀升，让她打了好几个寒颤，“你的意思是黛西没有遵守三大定律，没有实施救援，甚至破坏尸体，这…”

“你想说这根本不可能？”奥利弗神色沉重，但语调讥讽，“这没什么不可能，那东西也是会进化的，你觉得一个底层代码能阻挡住什么？突破三大定律，只有想或不想。”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蕾奥妮也有些恼怒，“现在仿生人投入市场，按照公司数据，每十个人类就有一个拥有仿生人的所有权，更别说工厂、农场……”

“如果它们真的打破三大定律，这将是一场世界战争级别的灾难。”奥利弗沉声说，“是的，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蕾奥妮只觉得一阵后怕，她眺望着远处的森林，薄雾微曦，她深吸口气，抽了最后一口烟，她刚想折返，就听奥利弗的声音响起，比以往都飘渺。

“你不该把那个东西找回来。”

蕾奥妮下意识质问：“东西？”

“弗兰…”奥利弗冷斥，“你们还给那东西起了名字。”

“奥利弗…”蕾奥妮摆了一下手，不耐烦道，“我不想再说了。”

“他不一样，你想说这个？”奥利弗拿烟的手重重下落，就像他的结论那样掷地有声，“他不是人类！他没什么不一样，也是机器！没有情感，没有思维，没有灵魂！蕾奥妮，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结果你像其他人一样愚蠢。”

愚蠢地沉溺在假人制造的美梦中，不愿意苏醒。

“他不是人类。”蕾奥妮缓缓道，“我不认为他是人类，可你也知道他有多特别。”她走近两步，几乎拿出了吵架的气势，指着他说，“弗兰通过了图灵测试！是你要求的，是你观测的！你为什么还要否认！？连你也无法区分他和人类，连你也不能！”

她几乎气得浑身发抖，像是对谁在控诉，“为什么？我只想和他好好生活下去，为什么总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我的幸福？”

“高屋建瓴的幸福，虚假的幸福，我以为他的消失能让你醒悟，回归到现实世界中来。”奥利弗望着她，微微皱着眉，感慨万千，“可是你还是执迷不悟，你把他找了回来。”

“这不是张谋杀他的理由。”

“谋杀？如果张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谋杀者另有其人！”

说到这，蕾奥妮瞪大了双眼，指着他说：“你也知道内情，对不对？”

奥利弗却沉默了，他吸了一口烟，蕾奥妮自嘲般哼了一声：“对，因为只有我在乎弗兰，而你们把愚蠢的我拒之门外，以为我根本不在乎其余人的死。”

“弗兰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蕾奥妮侧着头，喃喃道，“他什么都会为我做。”

“那不过是程序的设定。”奥利弗叹息般规劝着，“回到现实中来吧，蕾奥妮。”

“为什么？和你一样痛苦的现实？”蕾奥妮冷笑，“你为什么关心，为什么在乎？你又不是我的父亲。奥利弗，你会这么对你的女儿说这些吗？回到现实中来！回到悲惨的现实，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身份地位，在这个世界如同浮萍的现实，让我变成你这样无亲无故，怨天尤人的酒鬼，这就是你想要的现实！？”

蕾奥妮看着奥利弗的眼，她剧烈地喘息着，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奥利弗眼里闪过的不可置信与刺痛忽然扎漏了她的心。

她逃避般后退了两步，然后飞快地跑远了。

奥利弗站在原地，僵直了半晌，在烟烫伤手指的一瞬回过神来。

他看向远处即将升起的太阳，目光沉沉。

起初警局并没有 AI 犯罪调查小组，张和奥利弗都是负责调查战后恐怖活动的警员，负责维稳和防爆。他们表现出彩，也树敌无数。奥利弗的家人遭受暴徒报复，妻女惨死，母亲也瘫痪不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奥利弗本该功勋卓著，可他并不善于钻营，始终没能升职。张一跃而上，成了警长，他却没有选择到更高的位置，而是成立了自己的调查小组，奥利弗就是他的第一个组员。

奥利弗已经没有任何晋升或者战斗的欲望了。他全身心都投入到照顾母亲身上，甚至想要离职，只期望陪伴母亲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张鼓励他留下来，考虑到人生还要继续，他只好寻找护工看护母亲。

刚成立的调查小组很清闲，没有外出任务，也没有出生入死的枪林弹雨，奥利弗如同休假般度过了一段清闲的人生。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那样多有关于人工智能的知识。对妻女的思念让他产生了定制一个仿生人的想法，张得知后，几乎是竭力阻止他，但奥利弗执迷不悟，他借用职务之便，定做了和女儿面容相仿的机器护工，让这个仿造女儿照顾着母亲。

他没有选择定制妻子，出于某种对爱情的忠贞，他担心情难自制，却深知她不是爱妻的事实。他不愿苏醒，不想承认她们已经离开他。

得到女儿的那天是他最幸福的一天。他不再酗酒，不再抽烟，每天回家陪伴母亲和女儿，享受着冒牌货带来的安慰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