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依旧是两辆马车中?自带的食物,南方天热,食物不宜久放,如?果不是今天一早雨停,恐怕到了晚上?,他们就不得不使用黑店的锅碗瓢盆开始做饭了。
各自检查马车,喂过马。众人打?叠好行装,确保随时?可以前行,才?想?起来客栈里还关着几个匪徒。
内卫的看家手法果然可靠,整整一夜,无人看管,那些匪徒愣是没能挣脱绳索。
“绳扣越挣扎越紧。”苏惠俯视着满地扭曲的匪徒,对景昭介绍道,“看来他们不太安分。”
安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按理?来说,这些匪徒应该被送进官署。然而即使最天真乐观的穆嫔,现在都知道南方的官署等同于?笑话。
处置匪徒的任务,景昭交给了苏惠,裴令之让积素也去?帮忙。二人并肩站在马车前,注视着满地泥水,简短商量行程。
“雨后不能再走偏僻小路,掉头沿渠前行,大约今晚能到武奚县,接下来沿仙野、临澄、丰年三城这条线出?临澄郡,怎么样?”
裴令之思忖片刻:“没什么问题,不过有一点,过了仙野县,我想?顺路拜访一对朋友,可能要耽搁一两日,不知女郎方便与否。”
景昭道:“郎君现在不怕泄露行藏了?”
裴令之抬手掠起耳畔一丝碎发,道:“人在家族之外,总要有些自己的朋友。君子之交虽说清淡如?水,却也不易为外物动摇。”
清晨起来,裴令之没有带帷帽,侧颊沐浴在天光下,冰白似雪,柔润如?玉。
景昭侧首看他,心中?一动。
无边权势之下,美貌固然是俗物,但真真正正的绝顶美貌依旧有价无市、万金难求。
她没有刻意回?避,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裴令之,道:“郎君的君子之交,想?必亦是天下闻名的难得人物。”
裴令之道:“女郎猜错了,我两名朋友,并没有什么名气。如?果硬要说,也是忤逆的恶名。”
忤逆,无论何时?,不分南北,沾上?这两个字,便意味着麻烦。
景昭说:“我看郎君并不以此为恶。”
裴令之一寸寸抚过袖口,压平皱褶:“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即使他此刻穿的只是一件寻常富贵人家的浅青绸衣,但这个动作由他做来,那件寻常绸衣仿佛也泛起了珠光锦般名贵的光泽。
他侧过脸,忽然对景昭飞快眨了眨眼,显得有些狡黠:“女郎认为呢?”
.
雨后道路难行。
马车第?一次陷进泥坑里的时?候,景昭饶有兴致地下车帮忙。
马车第?三次陷进泥坑里的时?候,景昭觉得有点烦躁。
马车不知道第?多少次陷进泥坑里,景昭看着完全卡在泥水中?的右后轮,说:“其实?走进城也不是不行。”
走进城当?然只是气话。
当?两辆灰头土脸的马车终于?走上?较为平坦的大路时?,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此时?已?是午后,官道两旁有附近乡民提着篮子兜售食物水果,道路两旁相隔数里地便有一个茶水摊,虽然大雨后车马少了很多,依旧人来人往,算得上?热闹。
众人没有停车休息,而是一路急行,终于?抢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武奚县城。
武奚虽不能与舒县相比,也是临澄稍有些名气的大城。在城内找到一家最为宽敞干净的客栈,确认客栈中?可以提供热水沐浴,穆嫔当?场险些喜极而泣。
正是晚间,客栈上?下繁忙,热水一时?半会送不上?来。倒是大堂中?饭菜香气扑鼻,众人下了楼,立刻有跑堂殷勤送上?菜单,表示小店菜肴远近闻名,客官可以尝试。
景昭确实?饿了,接过菜单看了两眼,正想?点菜,忽然觉得不对,又盯着菜单看了片刻,道:“有些贵了。”
她通身上?下既无钗环,也无珠玉,依旧贵气非凡,一看便是出?自名门的尊贵女郎。又投宿在整个武奚县最贵的客栈上?房,偏偏一张口便是士族高门最不屑的银钱。
与这些高门子弟的吃穿用度相比,区区一顿饭菜又能贵到哪里去??
跑堂愕然片刻,立刻躬身笑道:“小店有临澄郡远近闻名的大厨掌勺,手艺在整个临澄都是首屈一指,一应菜蔬肉蛋更是精心选用,或许会比其他酒楼稍贵些,但一分价钱一分货,女郎您看,楼下大堂中?那一桌客人,便是从临澄县来的临澄县乃是本郡郡治所在,都找不到比小店更好的大厨。”
这些跑堂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一分能说成?十分。景昭似听非听,随意指了两道菜,转手将菜单递给裴令之。
裴令之接过菜单细看。
他在外长期游历,论起住客栈的经验比景昭丰富许多,凝神看了片刻,已?经明白了景昭的意思。
跑堂揣着菜单走了。
桌旁竹屏风隔开一方窄窄的天地,景昭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忽然问道:“郎君有意出?去?走走吗?”
裴令之问:“现在?”
景昭说:“吃完饭。”
裴令之点头:“却之不恭。”
传说中?倾倒整个临澄郡的大厨手艺好像也有限,还及不上?舒县兰桂坊。
吃完这顿晚饭,景昭示意穆嫔先回?房沐浴,她与裴令之结伴走出?客栈,沿着街道向前。
不知是不是由于?天色已?晚,与舒县相比,武奚城中?道路上?行走的女子少了很多,且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或老妪,妙龄女郎更是极少。
这条街很是繁华,商铺一应俱全。
如?织人流中?,一对少年男女并肩徐行,这画面很是好看,帷帽白纱轻轻飘荡,更似仙人,引得沿途不少行人回?头张望观看。
唯一的遗憾是,他们去?的地方有些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