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不能怪你们。”她淡淡道,“对?了,那孩子还?好吗?”

苏惠眼底浮现出感?叹的神色:“托小姐关怀,笑笑已经长成大姑娘啦!主上给了恩典,笑笑要是愿意做事,无论?何时都有?位置留给她;要是只求嫁人生子无忧无虑,就为她择一门好姻缘。不过笑笑说自?己不想躺在?父母的功劳上浑沌度日,去?年自?请出京了。”

景昭眉心?一皱:“她去?走父母的老路了?”

苏惠既是担忧,又有?点骄傲地道:“在?小姐面前说句托大的话这孩子是我?们上上下下看着长起来的,还?在?我?家养过一段,当时所有?人都在?劝,连主上都亲自?过问,说只当没看见她的文书,让她再仔细考虑可?这孩子脾气特别执拗,硬是咬牙不肯松口?,大家没办法,最后还?是遂了她的心?愿。”

建元五年发生过很多事。

那一年,北方京城中,景氏皇族除皇帝与东宫之外,地位最高、名声最著的礼王景宜死了。

礼王生前,一直非常谦和、非常温顺,礼贤下士端方贤良八个字,是京城上下对?他的一致评价。

他和皇帝相同,是太后所生的儿?子。

他和皇帝又不同,皇帝自?幼被文庄皇后抱走亲自?教?养,从出生时起就注定会以嫡长孙的身份接掌江宁景氏;礼王则由太后养大,只要他的兄长还?活着,他永远都没有?掌控家族的机会。

从非常年少的时候开始,皇帝就已经是名满江宁、名满南方、最后名满天下的少年名士、世家公子。

与他相比,礼王的声名则要淡薄很多,毫不起眼。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礼王景宜似乎都远不及他的兄长。

但事实?上,一件事或一个人如果从不同角度评判,往往会得到截然相反的答案。

譬如太后,一直极为疼爱礼王,认为幼子远胜长子。

又譬如南方世家,在?他们眼里?,礼王远比皇帝容易打?动和掌控。对?他们来说,礼王登基远比皇帝要好。

及至大楚立国?,皇帝登基,立独生爱女为储。朝野物议纷纷,百官上书恳求皇帝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不要将唯一的一个女儿?硬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然而皇帝执意不肯。

百官不能抓着皇帝临幸女人,又不愿接受皇女为储。正当此时,许多人趁势而动,一拍脑袋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皇帝还?有?个同胞兄弟。

礼王议储一事,在?有?心?人的推动、迂腐旧臣的支持、太后的瞎掺和、南方世家的暗中助力等多方力量齐心?协力之下,一度看似十分有?望。

然而后来证明?,那不过是皇帝有意放任。

在?朝野间呼声如沸的混乱里?,皇帝就坐在?至高的、天光难以触及的大殿深处御座之上,十二道白玉旒珠遮住了他的面容,无声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等到皇帝看清了每个人的立场,他便不再放任,于?是这场闹剧很快终结。太后含恨退回华阳宫,百官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礼王谢罪回府。

直到建元五年,礼王坠马身亡。

礼王的死太突然。

皇帝在?太后的哭嚎声中厚葬了唯一的同胞兄弟,自?此之后,太后一病不起,礼王妃闭门谢客。

然而,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礼王停灵三月大葬的那日,有?一辆马车裹挟着南方潮湿的风霜,悄无声息驶入了京城。

马车里?坐着一个戴孝的小女孩。

她从临川郡来。

她的父母本是内卫,建元二年奉命调入采风司,归属采风司南方临川派办处,双双前往临川郡。

建元五年,临川爆发民乱,临川郡守施旌臣八百加急写下奏折,请求朝廷调派银粮人马平乱。

北方荆狄虎视眈眈,历年来大楚陈兵边境,不敢有?丝毫懈怠,更无法调兵南下。而南方由世家把控,当地驻军局势糜烂,大多数与世家豪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几乎不能调动。

按照往年经验来说,这样的奏折就是为了要粮要钱,既然不能和南方翻脸,对?策就是打?个折发下去?六七成,再由朝廷发两道旨意敲打?一番。

然而奏折送到京城时,另一个消息同时传来。

施旌臣死了。

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出的那天晚上,施旌臣把自?己反锁在?屋中,用一根丝绦悬梁自?尽。等到屋外侍从看见窗纸上映出来回晃荡的影子,撞开房门闯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无力回天。

按照常理来说,消息传出的那一刻,采风使者便该迅速行动起来,搜集情报传回京中。

然而他们没能做成这件事。

朝廷派驻临川郡的采风使,一夜之间被杀光了。

人头滚落满地,血泊触目惊心?。

四十六名采风使,四十五人遇难。仅有?一人带着年幼的笑笑作掩护,出门交接情报,因此逃过一劫。

时值民乱,四十五名采风使的死轻轻松松被一句暴民所杀打?发过去?。

朝廷为此追查很久,杀了很多人。

谁都不知道礼王的死和这起动乱有?没有?关系,但从那之后,朝廷撤出所有?潜伏在?南方世家内部、州郡官署中的采风使,转向民间潜伏,仅以发展内应的方式调查世家和官署的情报,并且制定了更为完善谨慎的情报网络。

景昭没有?情绪地笑了一声:“去?九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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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楼位于?城东,距离兰桂坊只有?三条街。

这是家茶楼,装饰颇为清雅,沿着阶梯走上三楼,走进环境最好、价格最高的一间房,裴令之坐在?桌旁。

今日他换了一个侍从,见景昭进来,那名侍从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她,被裴令之遣出去?。

他手边放着一叠薄薄的书册,抬起头看向景昭时,声音很平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