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景昭伸手?一摸,确定?无疑。

那妇人应该是混乱中?跌倒,被踩踏或者重击了胸口,用眼看还?不明显,伸手?一摸便可得知,骨骼已经断裂塌陷。

鼻息全无,脉搏尽断,胸口断骨多半可能戳进五脏六腑,人早已死得透了。

“没救了。”景昭脱口道。

但她心神恍惚间忘了自己面前不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侍从属官,只是个眼泪汪汪要娘亲的?小女孩,话一出口,小女孩愣愣仰着头看了她片刻,呜哇一声嚎啕大?哭。

这话对一个孩童来?说太过?残忍,景昭本能地想?安慰小女孩两句,将话修饰的?更加圆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小女孩扑到?母亲身上,用力摇晃哇哇大?哭,不断喊着娘亲。

景昭僵立片刻,走到?另一边正在哀嚎的?老妇面前,拎起衣摆蹲下。

街面上死者虽多,伤者更多,景昭低头看过?老妇伤势,确定?只是腿骨折断,替她暂时固定?了伤处,将老妇扶到?避风处坐下,在感谢中?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继续去?看下一个人。

她的?医术其实非常有限,仅限于略懂医理,不至于能让太医随意糊弄的?水平。但好在街上十个有八个都?是明显外伤,除非伤得特别重,否则景昭这点医术已经勉强够用了。

等到?景昭面不改色撕了帷帽垂纱,替一个磕破脑袋的?小童简单包扎后,她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略带迟疑的?熟悉声音。

“请问女郎能否帮忙看看这位娘子。”

景昭转头,灰白?轻纱再度撞入眼帘。

是方才在店中?扶过?她一把的?年轻人。

对方声音非常清越柔和,垂纱长可及膝,尽管南方九州稍有些身份的?男女出门都?喜欢带帷帽,但景昭还?从没见过?这么长的?垂纱。

“这位娘子。”年轻人顿了顿,“我不便触碰。”

那是个梳着妇人头的?少妇,看衣衫颇为鲜亮,半条袖子软软垂落沾着些血,正倚在一边不住痛呼,身边还?有个一瘸一拐满脸余悸的?小丫头搀扶着。

“对不住。”少妇教养颇好,忍痛先道歉,“实在是家中?规矩……劳烦女郎和这位郎君了。”

景昭令小丫头挡着,解开衣袖简单检查她的?手?臂,只见伤口颇深,衣袖触碰间少妇痛的?惨叫,景昭眉皱了起来?。

“伤口不浅。”景昭直言,“留疤是一定?的?,而且我只能简单包扎,赶紧回家另请郎中?。”

济世?堂的?老大?夫和学徒已经淹没在无数伤患中?,这少妇伤势虽然不轻,但并不致命,眼看是轮不到?她了。

见少妇忍痛含泪点头,景昭对那年轻人道:“借你的?纱布用一下。”

简单为少妇止血后,景昭与那年轻人一同转身,走向地上其他哀嚎的?伤者。

二人身上都?没有药草,也没有进济世?堂去?找些药的?打算,分明素不相识,却又心有灵犀,一路沿途检查,只区分伤势轻重,而后对情况最紧急的?伤者做些简单的?止血抢救,有时还?额外嘱咐两句。

“你气?血亏虚的?毛病已经很严重了,不能再拖。”

“喘症不能轻忽,我不会开方子,建议尽快找大?夫看看。”

“右手?旧伤迟迟没有恢复,就是因为你长期使用右手?提拎重物什么?左手?提不惯?那你等着右手?废了吧。”

……

景昭低头看完一个老人的?伤,习惯性地将手?往后一伸:“两指宽三寸长。”

然而这一次没有裁好的?轻纱送上来?。

“没有了。”年轻人冲她举起光秃秃的?帷帽。

景昭一愣,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摘下帷帽后,他的?脸上竟然还?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纤长秀丽的?黛眉,以及秋水般顾盼忘俗的?美?丽眼眸。

饶是景昭自幼长于深宫,见惯绝色,看见眼前秀美?绝伦的?眉眼,依然不由得微怔。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你的?面纱也……”

年轻人温文尔雅地按住面纱:“抱歉,这个不能摘。”

“好吧。”

景昭并没有强求对方摘下面纱,转而低头去?撕衣襟下摆,下一刻只听一声清脆裂帛,那年轻人递来?衣襟一角:“用我的?吧。”

他协助景昭简单清理伤口,看着景昭包扎好伤处,才道:“我们应该找点材料,不能这样?撕下去?了。”

帷帽没了也就没了,但外袍没了可不大?好看,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景昭心里。

她拍拍手?站起身,环顾四周。

街面上混乱渐渐平息,人们醒过?神来?,已经开始三三两两互相救助,将无法动弹的?伤者移到?两旁,同心协力劝慰哀哭不止的?家眷,端出食水来?分给旁人。

“真是奇怪了……”

年轻人问:“奇怪?”

“大?灾之后往往会有大?乱,这里鱼龙混杂,出了事却没看见趁火打劫的?人。”景昭眼梢压紧,显出锋利的?弧度,“难道郡县官署派人来?了?”

她目光四下逡巡,却听见身侧极轻的?一声笑。

不带丝毫感情。

“不会的?。”年轻人轻声道,“尊者东山高卧,眼底岂有苍生?”

景昭侧首看他,眉头微微拧起。

“女郎不是南方人吧。”年轻人声调柔和地问,“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景昭不答反问:“王家气?焰,张扬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