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1 / 1)

无论?朝臣们作?何想法,建元十一年,依旧在这堪称惊心动魄的气氛里宣告终结。

辞旧迎新。

很多朝臣私下里这样安慰自己, 也许等到新的一年, 一切就要好?起来了。

不幸的是,‘大过年的’定律对皇城里那对天家父女好?像不起作?用。

二?十八晚间百官封笔,各部封印,朝臣们各自拎着?年节赏赐回家准备过年时,只见朱雀大道上一队骑兵轰隆隆奔驰而过, 杀气腾腾腰佩钢刀, 后面还有弓箭手列队跟随,锋锐无匹势不可挡。

朝臣们看得眼?皮直跳。

果不其然,大年初一, 百官正忙着?拜年, 就有脚程最快的小厮随从赶来报讯,说又有几位同僚被抓啦!

这种人心惶惶的高压态势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三,就在上至宗室公卿、下至文武百官都无法承受的前一刻, 眼?看那根弦似乎随时可能绷断,宫里突然降下旨意。

皇帝下诏,叛逆已经尽除,特赐金银布帛,以抚慰百官。

伴随着?旨意降下,朝臣们惶惶不安的心情稍感平复, 又胆战心惊观察了数日?, 发觉果真没有同僚再落网,反而传来了京城外?大军开拔的消息。

这一轮清洗终于结束了!

尽管那口气还没能完全松下来,但相较于建元十一年秋冬时节的紧张气氛, 朝臣们绷紧的情绪总算稍稍得到了松弛的余地。

正当他们擦干额头的汗,找回一点过年的心情和气氛,却又立刻惊觉该死?的,元正假期结束了!

大楚朝廷休沐假日?给得比较充裕,过年期间足有十一天元正假,按理来说足够休息。

但架不住朝臣们整个年节都在提心吊胆,初十回去上值的时候,各部衙里全是有气无力各自瘫倒的行?尸走肉。

元正假正式结束,建元十一年那一页便被翻了过去。

时雍阁里,修书诸臣再度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建元十二?年了。

暌违多日?的皇太女妃终于再度驾临,继续主持修书工作?。

过往数月里,修书团队也过得颇为惊心动魄。

苏丞相仅仅挂名,太女妃经常告假,无人主持大局的情况下,又有卓明琅丁忧返乡、郑明夷连坐处死?,一下子去了两位官职不低、背景不浅的人物?。

这还不算,到了年末,动荡最为剧烈时,先?有一名修书官获罪被捕,又有几名书吏被清了出去,这下人手吃紧,原本搭建起来运转流畅的修书团队立刻就卡死?了,迟迟推不动进度。

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轻易过问修书事宜的苏丞相终于出手了。

他也没来时雍阁,只派了贴身侍从跑了一趟,吩咐了两件事:

第?一,人手不足的问题,年后会补足;

第?二?,现在停下修书的动作?,往前倒查编修好?的内容,不要犯些浅显的错误,贻笑大方。

能在这里修书的都是一顶一的聪明人,听?完苏丞相的吩咐,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撂下修到一半的内容,往前倒查别管修书进度了,天塌下来由不得他们做主,还是先?把前面内容理一理,要是牵涉到哪位犯官罪臣,那才是难以收场的大事呢!

所以,裴令之时隔多日?,再度前来主持修书,一看进度颇感安慰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是熟悉的内容。

.

和裴令之不同,进入建元十二?年之后,景昭开始逐步减少手边的事务。

她还在正常上朝,但进入三月之后,她甚至缺席了几场不太重要的朝会,虽然重要政务一如既往严格把控,但和皇太女从前的做派相比,已经是大大不同。

皇帝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他甚至难得地分出来一点时间,把女儿?不愿放手的部分政务接了过来,而不是如从前般长久停留在明昼殿里。

自从元正假结束之后,皇太女搬进皇宫居住,就住在离明昼殿不远的芳筵殿里。

这不是间规模很大的宫殿,唯独胜在一处离天子居所非常近,几乎可以说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距离皇帝越近,出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小。

“皇宫里、东宫里、行?宫里,那么多的宫女内侍,那么多的前朝旧人,放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个又一个,终究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

“凡事贵精不贵多,那么多的旧人里,只要有一个生出异心就是麻烦。既然如此,就不要想那么多,把自己身边弄得干净就行?。”

年前那拨动荡里,东宫揪出来两个有问题的宫人。好?在景昭生性警惕,不但明德殿管得极严,就连裴令之从没回去居住过的太子妃宫,还有穆嫔宫里的宫人都有要求。将身边守的十分严密,除却一个故意留下的承书女官,余下寻常宫人,连靠近皇太女寝殿周围二?十丈都成问题。

即使如此,她尚且觉得不够。

或许是女子有妊格外?多思?,景昭听?完皇帝的教诲之后,当即请示皇帝,能不能将空置的芳筵殿收拾出来,留给她住。

皇帝道:“你不是有住的地方?”

景昭实话实说:“臣深感忧虑,不能安心。”

皇帝看她半晌,难得地无话可说,挥手示意宫人们依言而行?,而后若有所思道:“你有些太紧张了。”

景昭沉默半晌,不再称臣,而是缓和语气道:“若是不能遂愿,女儿?如今与父皇能多相见一面,也是好?的。”

话音未落,殿内宫人便齐齐垂下头去,不敢听?皇太女的不祥之语。

皇帝亦沉默片刻,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缓声道了句随你。

父女相对静默,皇帝不久便离开了。

景昭亦步亦趋送到庭院外?,站在宫道上看了很久。

直到皇帝仪驾走得无影无踪,她仍然站在那里。

裴令之无声上前,替她披了件薄披风,轻声道:“来不相知去不留,道并行?而不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