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1 / 1)

男子头上罩着帷帽, 看?不?清面容, 女子作馆阁服打扮,玉冠束发,十分眼熟。

裴令之顺着景昭的目光所向看?去, 也怔了?一下:“长春县主?”

长春县主景含章,今年三月与梁尚书之子成?婚。婚礼上景昭与裴令之都去了?,可惜郎君出嫁时需以扇遮面,不?得使外人窥见面容。

然而即使没见过梁郎君的面容,裴令之过目不?忘,此刻亦能大致估量出, 长春县主身边这名男子与梁氏身量不?同, 多半并非一人。

朝臣的行事历来以天子为典范。皇帝空置六宫,重视元配文宣皇后,满朝公卿便?会本能效仿, 以广蓄美妾、贪花好色为耻。即使身份贵重如赵国公,惊才绝艳如陈无往,都不?免要受言官弹劾。

以他们在朝的分量,受些?弹劾无非是不?痛不?痒,景含章却仍需顾忌物议。

景昭皱了?皱眉。

“含章素来行事有度,如今成?婚不?足三月,便?与外男公然同游。”景昭不?悦道,“必然是梁氏子不?够体贴,不?擅服侍,不?能讨得欢心,梁家……”

她本想说梁家是如何教子的,但碍于?有梁尚书这位丞相在,又不?免将?话收了?回去。

景昭平日里其实不?爱过问这些?后宅琐碎小事,但景含章与她感情不?是寻常臣子可以相比。

另一名鱼女官便?自告奋勇地提议:“微臣过去瞧瞧?”

景昭摆摆手:“算了?,若太放在心上,本没有事也要弄出事来。”想了?想又道,“指个人留意着。”

鱼女官领命。

一束光晕落下,大堂正?中,高台之畔,灯烛次第?亮起。

楼中亮如白昼。

乐声渐起,十二?名朱裙少女怀抱琵琶,信手拨弦,缓步而出,分立高台两侧。

琵琶声悠扬婉转,清丽缠绵,曲调依稀可辨,是一支子夜歌。

伴随潺潺乐声,台后纱幕飞扬而起,短暂遮蔽各方视线,白如雪,轻如风,在煌煌灯烛映照下一掠而过,如同天边仙人信手摘下的一缕云絮。

云絮轻薄,风一吹就散了?。

又有八名绯裙少女款款而来,和声而歌,翩然起舞。

京城歌舞剧目众多,颇有一批名声不?小的歌舞班子,王公贵胄更是时常请歌舞班子入府表演,财大气粗如赵国公府,干脆自己花大价钱养了?几个班子在府上,随时随地都能叫出来演。

景昭看?过的歌舞不?少,今夜却也被?杨柳岸的演出惊了?一下。

台上舞姬次第?起舞,朱、绯、粉、白、黄由外及内,五色交织,共同簇拥着正?中那名鹅黄衣裙的歌姬,就像是一株盛放的芍药徐徐舒张花瓣,现出花蕊。

台侧纱幕时隐时现,台上不?知以何种机关设有仙鹤、祥云、兰竹等景物,变幻不?定。

歌喉只?是寻常动人,舞姿却可说一句差强人意,虽不?算极其出众,但再配上这颇具新意的歌舞排布,便?令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杨柳岸的歌姬倡优有男有女,正?中粉白二?色衣衫尽是男子,景昭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杨柳岸背后必有一个格外厉害的班主。”景昭沉吟道,“这份排布歌舞的本领,可以去指点教坊司了?。”

裴令之轻笑道:“殿下是看?到好东西,便?想弄过来为自己所用。”

景昭摆摆手:“说说而已,宫中无人喜爱歌舞,教坊司久无用武之地。”

裴令之托腮道:“我喜欢啊。”

迎着景昭的目光,他自然道:“家里过去常点杨柳岸入府表演,我时常去看?。”

景昭不?禁愕然。

她与裴令之相识如此之久,眼看?便?快要大婚,竟不?知道他还喜欢看?歌舞。

“你从前?怎么不?和我说?”

裴令之理所当然地道:“修书比看?歌舞有趣。”

然后他又似想起来了?什么,道:“不?过殿下有一句猜错了?。”

裴令之看?向下首翩然起舞的众倡优,意味深长道:“排兵布阵的那位,已经过世?三年,现在的杨柳岸大不?如前?,不?过是凭着前?人积淀,方能勉强维持至今。今夜这一支子夜歌不?错,想必就是最后一场绝唱了?。”

景昭正?端起茶盏,闻言好奇道:“怎么,其中还有内情不?成??”

裴令之莞尔:“俗套的老旧故事,话本里都不?愿多写。”

他执着宫扇向下一点:“那位,便?是杨柳岸现在的当家人。”

景昭低头去看?,一旁的燕女官也悄悄伸长了?脖子。

令人失望的是,顺着宫扇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一个既矮且胖的秃顶男人,衣着并不?出奇,却坐在一楼大堂的最前排,十分容易辨认。

“杨柳岸兴起于?第?一代老班主手上,第?一代老班主单名为奇,是竟陵杨氏分支钟离郡一系的旁支庶子。”

女官们立在景昭身后,竖起耳朵听太女妃款款讲述,听到此处,有人低低地啊了?一声。

竟陵杨氏,那是能与江宁景氏齐名的顶级门第?。

生在这等门第?,颜面荣光比生死更重,以世?家的颜面来看?,那是宁可贫困潦倒活活饿死,都不?能沦为倡优歌妓之流。

“钟离杨氏自己是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儿子的。”裴令之以扇掩住口?唇,轻飘飘地道,“杨奇自己也从不?以杨氏子自居,只?是外面传言如此,至于?信不?信,便?见仁见智了?。”

女官们齐齐捧场:“喔!”

虽说见仁见智,但大家又不?是傻子。裴令之不?是信谣传谣之人,会这般说出来,本身就代表着他的倾向。

景昭咔嚓咬掉了?春卷的头:“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