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有志气。”谈国?公被儿子?硬顶回来,更添恼怒,“我还教过?你,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你看看你在干什么太女殿下如果对你有意,焉能毫无?表示?殿下既然无?意,不是裴氏也会有别人,你不要再做此小儿女情态,出了门惹人笑话。”
国?公夫人变色,用力?掐了丈夫一把。
谈国?公戎马多年,哪里在乎这点疼痛,只冷冷看着儿子?:“你清醒些,苦学多年、深入战阵,习得遍身本领,难道就是为了去相夫教……相妻教子?,余生虚掷于深宫高?墙?我从前不加以阻拦,是因为我早知道圣上要从南方世家中择选储妃,不止是我,文华阁诸公心里早就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说你自甘堕落,为人侍妾,就算是做正妃,除非圣旨降下,否则我也绝不同?意。”
滴答!
地龙烧得太暖,房中那几个?冰镇的凉果子?渐渐化了,水珠沿着桌案边缘淌下来,发出极其轻微的水滴声。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水滴声更为清晰。
谈照微神情看不出端倪,抬起头来,看在上首父亲冷冽的面容,缓缓道:“父亲早就知道?”
谈国?公道:“没错。”
“那么,想来太女殿下也早就知道了?”
谈国?公反问:“你觉得呢?”
当然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
皇帝膝下唯有一女,重视程度不言而喻,事?关皇太女本人婚姻,必然早早知会,怎么可能连朝中重臣都心中有数,太女还懵然不知?
“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谈国?公狠下心来,目光冷淡道,“南方入京的青年俊彦,共有二十名。但真正经由南方送入京城的这一批,其实本来只有十九人,全部居于北府。”
话已至此,甚至不必说得更明确了。
裴氏入京即打破常例,不与?同?行?者共居北府,被破例召入东宫葆肃阁。
那是因为他本就与?其余十九人不同?。
换句话说,那十九人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妆点粉饰的器物。
天子?一道圣旨,南方竭力?挑出最优秀的才俊淑媛,千里迢迢送进京中,不过?是为皇太女妃做一个?好?看的幌子?。真正的太女妃早已内定,只是要走个?过?场给天下人看。
“裴氏非常特殊,从家世、门楣、声望上来说,虽不能与?圣上当年相提并论,终究隐隐有几分?相似,亦属南方年轻一代中一流人物,很有可能入了圣上的眼;从相貌仪态而言,亦足够得太女另眼相看。”谈国?公说到一半,皱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脸长得好?也是本事?,忘了太女殿下小时候为什么喜欢跟你玩?”
这指的是一段往事?。
当年皇太女年幼,皇帝为了替太女打造班底,择选十八名伴读入侍东宫,即所谓‘十八学士’。
伴读们与?太女年纪相仿,虽受家族三令五申要察言观色、取悦太女,抢占储君身边的亲近位置,但受限于年幼,对于谨小慎微在伪朝皇宫中生存了五年的皇太女来说,奏效的手段招数极其有限。
是以,能从一开始就占据太女身边亲近位置的伴读,除谈照微外,唯有早慧沉稳如柳知、一起闯祸如景含章、博览群书如程枫桥等寥寥几人。
至于郑明夷、李盈风乃至薛兰野、苏继节等如今看来得用的伴读,都是凭借天长日久,慢慢在景昭身边挣得一席之?地。
其实幼年谈照微的脾气和皇太女不算十分?相投,之?所以景昭愿意带他一起玩,是因为谈照微幼年时已经出落的唇红齿白漂亮之?至,即使在普遍标致的十八学士里亦算得极为出众,景昭觉得带出去听政极有面子?。
至于后来谈照微承袭其父天赋,跃居十八学士第二,对景昭来说纯然是意外之?喜。
“总之?。”谈国?公肃声说道,“无?论内定裴氏为储妃的是圣上还是太女,事?已至此,你绝不能再做些昏头昏脑不知所谓的事?,更不要招惹裴氏本人。”
谈照微一言不发,径直站起身来。
“站住。”谈国?公皱眉,“你往哪里去?”
他很清楚长子?的性?情,站起来准备阻拦,岂料谈照微并未听而不闻,反而站定答道:“求见东宫。”
谈国?公眉头紧锁,大怒失态:“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回来!”
谈照微回首,道:“父亲良言相劝,我并非不知,只是有些话倘若不亲口说出求一个?答案,我怕会酿成余生大憾。”
“不必阻拦。”谈照微一字一句道,声音不高?,语调却极为坚定,“您明白的,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即使您将我关在家中,打断双腿,也无?法改变我的心意。”
说罢,他折身离去,再不停留。
国?公夫人追了两?步,无?功而返,回头看着坐回椅中的谈国?公,怔然说道:“这孩子?……现在,现在怎么办呀!”
谈国?公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他方才那种恼怒焦灼已经消失殆尽,神色冷静,道:“照微不是说了吗?他只求一个?答案。”
“殿下会给他那个?答案的,随他去吧。”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裴令之居高临下地望向谈……
湖称水镜, 楼号望仙。
望仙别馆,齐朝最负盛名的皇家别苑。馆中山水俱全、胜景兼备,最高处有?摘星楼, 一十三层, 气势巍巍。
最妙的是?,这座别馆逃过了伪朝肆虐,得以保全,至今仍然保持着?昔日旧貌,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沧桑了些。
自从圣旨降下, 将望仙别馆赐给太女妃作妆奁地?, 工部立刻奉旨召集众多匠人?,热火朝天干了起来,要把别馆粉饰一新。
许多大车停在别馆侧门处, 砖石原木、金粉银漆流水般运了进去。更有?许多装载花木鸟兽的车排在最后, 几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点头哈腰,不断同别馆内的皇家内官纠缠。
修葺别馆是?件肥差,其中可供沾染油水的地?方?数不胜数, 整座别馆所需的料子,大多都由各大皇商供给,真正有?门道的商人?早已暗地?里打好了关?系,哪里还会在别馆外当众拉扯内官。
内官烦不胜烦,又怕被人?看见,推搪了两下, 哪里还会和这些商人?耐着?性子掰扯, 当即横眉道:“放肆,天家别苑、储妃妆奁,也是?能拿来讨价还价的地?方??”
那些商人?仍不肯罢休, 正在混乱之中,忽然一名年轻人?走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看上去恐怕只有?二十出?头,年轻俊秀,眼睛很亮,官话说得很是?标准,只在尾音带一点似有?若无的轻软,像是?隐约的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