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王世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头很晕,像是被人抡了一棒子,不停嗡嗡作响,却又没有?挨打之后的余痛。
他发?出两声?沉闷的呻吟。
房中美姬走过来,却不是见惯的面孔,她们俏生生立在床前:“世子醒了。”
窗外?天色昏沉黯淡,难辨傍晚或清晨。
几?颗星子在天际茫茫然?闪烁,像是一只只狡猾的眼?睛。
“人呢?”
礼王世子突然?害怕起来:“莺歌、沉鱼她们几?个人呢!”
为首的美姬捧起一盏汤药,和善道?:“奴婢不知?,奴婢奉殿下的命,来给世子送药。”
“喝什么药?”礼王世子惴惴不安地道?,“本?世子好得很,没有?病痛,喝什么药!”
美姬微笑说道?:“世子忘了,您确实需要喝药。”
她的脸极为好看,不比莺歌等?人差,礼王世子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被她那看似柔软的语调弄得心里发?毛,正待发?作,忽然?惊叫起来:“你不是,你,你是太女身边的人!”
女官微微一笑。
她微羞道?:“世子说得是,奴婢们奉殿下之命来给世子送药,是殿下的体贴与关怀,世子可?不要辜负。”
礼王世子现在何止心里发?毛,简直全身寒毛根根耸立,大叫道?:“太女这是什么意思!”
他平日里不灵透,却不当?真是个傻子。
上一碗莫名其妙端来的汤药,断送了他妹妹云华郡主的声?音,从此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变作个哑巴。
而今太女莫名其妙赐下汤药,这药难道?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忽然?灵光一闪,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是不是因为皇伯父对我另眼?相?看你告诉她,告诉她,我一定安分守己,听我娘的话,绝不会跟她再争什么,一切都是她的,求太女高抬贵手饶过我”
女官看着他,那神色非常复杂,总之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人。
她叹了口气,平静道?:“殿下赐下这碗药给世子,是出于上一代骨血同源的悲悯,想为世子留些体面,请问世子,当?真不愿喝?”
礼王世子原本?就不很够用的脑子吓成了一锅浆糊:“我不,我不!娘!救我!皇祖母!”
他不知?道?在乱七八糟喊些什么,女官摇了摇头,想起太女密信上的命令,点?头道?:“如?世子所愿。”
礼王世子忽然?觉得一痛。
他低下头,看见一把匕首带着血抽出来,从他的身体里。
女官收回手,眨一眨眼?,泪落如?雨,泣不成声?。
“世子……遇刺了。”
女官与她身后的随侍退出数步,掩面哀哭。
当?啷一声?,那把匕首被随意抛在地上,溅起斑驳鲜血。
点?点?殷红滚过刀锋,掩盖了刀刃上淡淡的青影。
宛如?春日杨柳枝叶摇曳时的柔润青碧。
拂堤杨柳醉春烟。
醉春烟。
第100章 行路难(终) 夜色里,郑明夷的心终于……
茶水白烟升腾而起, 徐徐飘散。
景昭一目十行看完纸上的字迹,然后?端起仍然滚烫的茶水,浇在了信纸上。
漆黑墨迹晕开, 很快扭曲成一团, 再也无法辨认。
她往后?一靠,倚在榻上,静静思忖。
景煜之?死,是年初太后?薨逝,皇帝降旨令皇太女、礼王世子九月扶灵南下时便已设计好的一环。换句话说, 从东窗事发的那一刻, 礼王世子早已注定?了必死无疑。
皇太后?贵为?天子之?母,孝道大过天,何况又是垂死之?人, 皇帝可以将她秘密幽禁、隔绝内外, 明面上却绝不能落下话柄。
礼王妃俯首泄密,献上投名?状,证明自己并?无不臣之?心, 只是为?亡夫儿女裹挟,方?才涉入漩涡,亦可脱身离去。
至于云华郡主,说的难听些,她城府深过礼王世子十倍不止,野望极似其父, 然而脑子跟不上野心, 且正?统性、唯一性全都?不具备任何优势,顶多?算个添头?,毒哑了嗓子往庵堂一送, 就连礼王残余势力都?不会考虑拥戴她,看在礼王妃密告的份上,留她一条命不是不行。
但?礼王世子……
事已至此?,太后?意欲效仿庄公之?母武姜旧事,叛乱虽被掐死在襁褓中,其危害性与严重性却与真正?的谋反毫无区别。
罪行必须用鲜血来偿还,身为?太后?最心爱的嫡亲孙儿,叛乱事成后?的最大得利者,礼王世子景煜没有任何脱身的希望。
那么,像这样一个愚蠢、贪婪、空有皮囊,志大才疏却身份高?贵的废物,应当怎样去死,才能死的天衣无缝,恰如其分?
伴随着景昭在念亭城中传回?的那封信,由内卫、近臣所组成的天子与储君心腹,终于摆脱了皇太女失踪的可怕阴影,从而能够捡回?一条小命,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和调整南下的每一步计划。
南方?局势糜烂之?至,而江宁位置特殊,世家豪强蜂拥于此?,一旦按照原定?布局鸾驾深入江宁,计划继续推进下去,很可能会节外生枝,不好料理。
说实话,经历了几日前太女失踪的惊心动魄,凡知情者,此?生都?不可能愿意再经历一次相同的恐惧。
念亭城的那封密信传回?御船,近臣内卫立刻奉命行事,首先凭借手持的圣命接管御船所有事务,而后?二话不说,制造了一起行刺太女的大案。
当然,御船上行刺的大案要在南方?传开,还需要几日推波助澜的传播与发酵,但?事实却已经尘埃落定?皇太女受伤,幸而保全性命;礼王世子不慎中了一刀,毒发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