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八月,临近中秋,水路更加繁忙,苏惠无法拿出内卫副统领的身份压人, 那等同于扯着嗓子把景昭的身份昭告天下, 所?以就只能按常规流程是?人等船,而非船等人。
因此,八月十?六, 才能乘船离开?。
利用多出来的几天时间,景昭决定摸一摸本郡人口倒卖行业的底。
出门抛头露面的当然是?苏惠,又朝裴令之借来积素帮忙,景昭自然不是?吩咐过后就高坐堂上?等候捷报的性格,亲自跟出门,也兼视察本地民情?。
客栈小院里只剩裴令之和穆嫔面面相觑。
到底一路同行,气氛弄得太尴尬总是?不好,裴令之起意想要缓和气氛,却发现自从抓获周熊那夜之后,穆嫔对他的态度要和缓很多。
穆嫔过去对待裴令之带着半遮半掩的警惕戒备,如今尽数收敛,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和避嫌,但态度几乎是?一夜之间翻转。
裴令之猜测小苏女郎翻转的态度,必然有她‘姐姐’背后授意。
穆嫔有意结交,裴令之的心胸也不算狭窄,他从痛失挚友的伤痛中勉强缓过气来,认真想要与人缓和关?系,效果?是?极为明显的。
没两日,穆嫔已经开?始向他请教南方诸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了。
这些消息,离京前穆嫔自然也看过。
她随太女南下,本身便?承担着一部分对外往来的任务。只是?由于之前到处奔忙,用不上?穆嫔出去交际,她暂时把这部分任务放下。
如今有了谙熟南方世家的裴令之,穆嫔立刻抓紧难得的空闲时间,向他虚心请教,打听内幕。
颍川穆氏亦是?北方名门,穆嫔自幼学背北方各族姻亲脉络,真论起这些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她上?手?就能捋清七八分。
见她肯学,裴令之并不藏私。
一个肯学,一个肯教。
尚存的僵硬气氛渐渐缓和。
随着小院中的僵硬气氛消散,小院外时间也在?不断流逝。
在?苏惠的主导和努力下,他们找到了很多线索。
首先?是?苏惠跟踪出来的那条路线。
他认为从脂粉铺到消金坊,传递信息的路线太过复杂,节点?太多,所?以是?否存在?一种可能周熊等小喽啰的消息只是?很不起眼的顺带传递,这条路线有着更大的作用。
梧桐巷子与之同理。
这间宅子不可能只用于周熊四人的掳掠,说?不定也有其他用途。
于是?苏惠亲自去观察线路。
与此同时,由于城中流民越来越多,很多原本平静度日的庶民在?粮价和动乱两重冲击下,迅速变成了流民,街头插着草标卖身的男女和被丢弃在?庵堂前的弃婴顿时多了不少。
和庐江不同。
庐江由南方九州精心设计,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展示给北方看的一幅美妙画卷,所?以朝廷的采风使还有余力潜入,扎根设置庙宇、慈幼堂等,非但能安抚民心,还能救济穷困。
宜城不行。
这里是?南方全然掌控的地盘,朝廷没有余力在?这里做更多,自然也没有什么成气候的慈幼堂之类。
街边有许多饿的面黄肌瘦的孩童,看着还未成人,十?分可怜老实,但实际打起交道来,就会发现他们早已抱起团来,分为数个团体,甚至各自划分了领地,偷抢劫骗无所?不为,比那些成年的乞丐还要麻烦。
景昭就被他们堵住打劫过一次,她撂倒了为首的两个大孩子,其余人一哄而散。
景昭对此,唯有无言。
那些孩子身上固然有极坏的一面,可若是?不这样做,他们无力谋生,又争不过成年的乞丐,只怕早就饿死了。
想要给些钱,又不能贸然开这个头。
城中太乱,他们拿了钱也无法安定下来,多半是?挥霍之后又重操旧业,说?不定还会盯上?景昭,一次次出门时有许多眼睛盯着,做事也足够麻烦。
于是?景昭出门时留意几次,挑中了其中一个团体。
这个团体里不止有女孩儿?,还有几个年幼孱弱的幼儿?。景昭见过两次,发现这些幼儿?虽然孱弱,但在?乞丐群里,能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有些乞丐帮派往往会弄来一些孩子,将他们的手?脚弄断、眼睛弄瞎,带在?身边乞讨,企盼唤起人们的同情?心,讨来更多钱。
景昭就给了他们一把钱,要他们分作三五队,每天换陌生面孔去梧桐巷子外面盯梢,有情?况及时汇报,即使没有情?况,每日还能再得一把钱。
反正?她换了粗布麻衣,遮住头脸,这些孩子即使出卖她,也没什么威胁。
把盯梢梧桐巷子的任务分出去,余下的事苏惠带着积素完成,景昭就在?街边瞎逛,逛了几日,倒将过节的东西采买齐了。
这一日梧桐巷子那边传来喜报。
有一辆驴车趁着清晨天没亮驶入院子里,不久又离开?。盯梢的那三个孩子很机灵,女孩抱着一个幼儿?继续在?不远处乞讨,男孩则跟上?驴车。
驴车最后没入人群中,不见了。
但梧桐巷子里那间旧宅,一整天都没有人进?去过。
直到天色快黑了,景昭路过他们的据点?城隍庙,顺便?听取汇报,才得知这一点?。
听说?还有两个孩子在?那里盯着,景昭又给了他们一大把钱,自己在?路边买了个小推车,假装若无其事地从巷子外路过。
不需苏惠,她自己就能凭着刑部轮转的经验确定,驴车车辙有了轻微变化,进?去的两道更深些,出来的却轻微些。
那辆驴车送了人进?去。
第二天,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驶入宅子,很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