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穆嫔很奇怪:“您这是怎么了?”
苏惠一声不吭,虚弱地扶住了墙。
那?名假的小厮叫做周熊, 确切来说,他的身份并?非全然虚假,确实是客栈中跑腿打杂的杂役。
不过实际上,这份杂役工作只?是临时找来,根本目的是为某些不可见人的事做掩饰,所以说他是个假的小厮也没有错。
这世上固然有嘴巴极硬, 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口的钢铁意志, 但很显然,周熊并?不具备这种美好的品质,为景昭等?人省了很多麻烦。
“他之所以在院外?窥探, 是因为听?说院中女眷生?得不错,想?要下手?将人掳走,今晚计划动手?,他先过来踩点,只?要没有意外?,后半夜便能招呼同伴动手?。”
穆嫔配合地推过去一张草草写?就的口供。
“同伙共有三人,一个和?他一样在客栈外?围做临时杂役,一个叫李三的更夫,还?有一个人做乞丐打扮,时常在客栈外?的街道旁要饭。”
客栈杂役、流浪乞丐、更夫,都很适合深夜在客栈外?行走,又不会让人起疑心。尤其是两名杂役扛着包好的布袋出去,只?消悄悄混在客栈趁夜往外?运送泔水污物的板车上,有谁能想?到布袋里装的会是活人?
苏惠一针见血道:“不简单,这两天我和?积素小哥在外?跑腿,小姐和?郎君们压根没见过外?人,只?除了官署差役来搜人,曾经进院内看过一眼。”
他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话已至此,房中没有全然的蠢货,已经听?出苏惠的言下之意。
官署的差役之中,很可能有人和?他们勾结。
景昭微带赞赏地点了点头。
真正的美人即使可以用妆容掩饰,五官却无法移位,只?要眼力够毒,纵然不能从妆容下一眼辨识出景昭与裴令之的本来面目,却能基本判定出对方五官的好坏。
很多时候,只?要愿意下功夫,气质、肤色乃至瑕疵都能够培养、改变或掩盖,唯有五官天生?天赐,毁掉容易,重塑却难。
景昭在刑部轮转过,偶尔会去亲自听?审,见过一两个人牙子这可不是官府那?里过了明路的那?种,最善绑架拐卖良家妇女,做的乃是无本生?意,买人的钱都省了。
那?些人牙子眼光极为毒辣,哪怕景昭布衣素服站在不起眼处,偏偏就能一眼看出堂上谁的地位最高,调转头来哀恳景昭。
周熊起初死活不肯交代,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但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狡狯,吃不住痛,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暗中揣测的那?些东西说了出来。
和?苏惠的猜测一般无二,周熊说他只?是最末端负责掳人的喽啰,消息从哪里来、人要送到哪里去、派他们干活的是谁一概不知,只?他自己悄悄猜测,消息来源恐怕有官署内部的人,有些小富人家女儿轻易不出门,没什么名气,却也能被打听?到,绑走之后悄悄打探,才发觉那?些人家不久之前可能出过事、报过官。
这个比例不很高,十之一二罢了。但平摊下来,也着实容易令人生?疑。
积素再问他们绑了人送去哪里、干什么,背后的人又是谁,周熊就当真一问三不知了,下手?重了,只?能涕泪涟涟地交代说绑了人之后往梧桐巷子某处旧宅里送,至于送过去再把?人弄到哪里,他就真的说不出子丑寅卯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景昭的脸色很平静。
房中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平静,就连穆嫔也是那?样。
倒不是他们不在乎,而是连杀人吃人都见过不止一次,这些倒卖人口的罪行已经不足以带来任何震撼了。
穆嫔悄悄看了一圈。
房中五个人。
圆胖和?气的苏惠、看上去不着调的积素,看似柔弱的殿下、看似柔弱的裴令之和?真的很柔弱的她。
怪不得周熊等人踩点之后,毫不犹豫决定今夜动手?。
她想?了想?,还?是没问要不要报官。
饶是穆嫔心性天真,一路走来也长了很多见识:报官容易,可城中乱成这样,区区掳掠案根本排不上号,他们这个身份又不起眼,不易引起重视。
更别说官署差役里可能还?有内奸,到时候报完官,说不定内奸带队来抓人,反倒弄巧成拙惹事上身,白白招来旁人注意。
穆嫔情不自禁地看向景昭。
在她看来,景昭一定有别的办法。
果然,景昭说话了。
“我们去看看?”
苏惠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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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露珠从翠绿的叶片上划过,留下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等?到天亮,露水便会被蒸干。
梧桐巷子很安静。
巷子里没有太多人家,很是冷僻,周熊所说的那?处废宅在巷口第?一家。
景昭坐在梧桐巷子附近树下喝豆浆。
豆浆装在竹筒里,色泽微黄,看着很浓郁。
说实话,很难喝,口感粗粝。
她面无表情放下竹筒,朝着街旁一个胖子走过去。
苏惠压低斗笠,道:“没人。”
梧桐巷子显然经过精心择选,地处偏僻,周围近处没有两层及以上的楼房,这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了外?来者占据高处监视院内的可能。
但同样的,这也意味着他们自己无法在附近高处设置观察点。
梧桐巷子房屋老旧,巷子里住户不多,有外?来者容易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