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1)

北方?朝廷的官员在皇帝手?下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多年来行事不敢太过, 底线虽低,竟还远高于南方?。

千算万算,景昭没有想到, 别驾借那座顺天巫女庙逼退郡守,竟然没有立刻稳定城内外民心,稳定市面粮食供给,甚至连最功利、最简单、最能收买人心的事都没有做别驾竟然也把未能卸货的运粮船晾在了?码头?。

更准确来说,别驾应该是根本没有想起这?回事。

反正城中就算饿死九成九,也不会饿到既是出?身?名门、又?是一郡高官的别驾头?上。

他忙着穷追猛打,要将?郡守彻底打压下去,掌握一郡实权,竟活生生将?城内外百姓客商都晾在了?那里。

南方?名门子弟大多不屑沾手?庶务,上任为官也带有幕僚辅佐,自己只需花天酒地即可,官署照样能运转如常。

按照过往经验来说,郡守与别驾各自不理俗务的时候不在少数,临澄郡也照样磕磕绊绊维持平稳。然而现在别驾与郡守正在角力,幕僚不能代替主人发号施令,附属于别驾、郡守二人的属官各自或是惶惶,或是被?卷入斗法漩涡。

一时间,整个临澄郡署,已经失去秩序,无?法正常运行了?。

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不是景昭的主场,她暂时不能探知全貌,又?见识太少,此生没有见过这?等离谱的事。只觉得?怎么想都想不通临澄主官究竟是何用意,自忖哪怕将?薛兰野换上来,照本宣科都能勉强维持,绝不会比官署中此刻高坐的这?对蠢货干的更差。

就在这?时。

穆嫔忽的惊呼一声,紧接着车外骤然爆发出?尖利叫喊,人群呼啸奔跑,就像炸开的油锅。

锵啷!

隔着车帘,景昭听?见苏惠拔刀出?鞘、厉声打马,声音中难得?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景昭睁开眼:“怎么了??”

驾车的苏惠仍在打马奔向前方?城门,暂时顾不得?回答。穆嫔一把扯下车帘,俏脸苍白缩回头?:“运粮车翻了?,许多人开始哄抢粮食,运粮的守卫制止不住,开始拔刀砍杀。”

景昭眉心微蹙,说道?:“糟了?。”

穆嫔不解其意,颤声道?:“什么……”

咣当!

话音未落,车壁传来剧响,仿佛有沉重的硬物重重砸在穆嫔倚靠的那半边车身?上,刹那间马车剧震!

景昭眼疾手?快,拽住穆嫔手?腕一扯,穆嫔身?不由己踉跄扑到景昭身?旁,总算没有一头?栽倒在车里。

但车中的壶盏杯盘却不够幸运,伴着剧烈震荡,稀里哗啦翻倒,顿时碎片横飞。

借景昭那一拉一扶,穆嫔艰难稳住身?形,余悸未消抬起脸正要说话,忽然感觉车身?又?是一震,紧接着看见景昭身?侧的车窗中探进一只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不消穆嫔提醒,早在车身?向这?边倾斜时,景昭就意识到外面有人试图扒车,她头?也不回护住穆嫔头?脸,反手?拔出?短刃。

然而恐惧带来力量,穆嫔眼看着那只枯瘦似鬼的手?搭上车窗,仿佛下一刻就要爬进来,对于她来说不啻于看见了?深夜井里即将?爬出?来的冤魂。

极度惊恐之?下,穆嫔抄起地上半只瓷壶,不要命地扑过去,向着紧紧抓住窗框的那只手发力猛砸。

瓷壶摔碎半边,裂口处锋利如刃,一下见血两下见骨,还不等穆嫔凭着本能驱使砸第三下,车外凄厉惨叫,那只手?嗖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车身?又?是一晃,终于恢复了?平衡。

惊叫声、碰撞声、兵戈相击声此起彼伏,车外苏惠拔刀劈斩,打马时顺便一鞭子抽飞了?两个人。

分明距离城门并没有多远,这?段路却似格外漫长。

苏惠忽然大骂一声。

远处灰白天穹之?下,临澄县城墙巍峨矗立,衬得?城上堞垛间露出的人比蚂蚁还要渺小。

城墙下,两扇沉重的暗红城门缓缓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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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墙上方?看去,城外景象有如血海地狱。

“庶民们?就是这?样渺小,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稍有风吹草动,就像原野上的荒草,一茬接着一茬枯黄。来年春风吹过,又?是碧草连天。”

紫袍年轻人向着城墙下走去,缓声道?:“我们?是放牧羔羊的牧人,眼光不应局限于野草,而应思考怎样去更好地放牧羊群。野草是死不完的,长起来又?很快,但牧人不能吃草,只能吃羊。”

灰白的天穹上,日光没有任何温度,平淡照耀着天地间每一寸土地。

“必要的时候,献祭一两只不驯的羔羊。”

伴着年轻人不急不缓的话语,城门轰然闭合,顷刻间城外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混乱,仿佛连厚重城门都被?撞得?颤抖,脚下大地隐隐传来震感,喧嚣隔着城墙传进来,依旧震耳欲聋。

年轻人恍若未闻。

他目光一扫,忽然定住。

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车身?溅上层层血痕,车壁高处的家徽却还清晰可辨。

是丹阳顾氏的马车。

年轻人走过去,还未走到近前,车前正擦拭脸上血迹的圆脸车夫已经抬头?,盯着他。

年轻人对车夫的目光视若无?睹,温声道?:“女郎安好?”

车帘掀起,一张娇艳苍白的面孔露出?来,穆嫔警惕看着他:“你是谁?”

声音不同,年轻人微怔。

很快,车帘前白纱晃动,熟悉的语调传了?出?来:“郎君怎么在这?里?”

年轻人脸上霎时揉出?担忧的神色,道?:“我刚入城,便听?到城外生乱,很不放心,所以留在此处查看情况。正好见到女郎马车既然女郎安然无?恙得?以入城,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声音温和、温雅,近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