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她哭着说,“母亲啊!”
我的孩子。
我的妍妍。
卢老夫人睁开眼。
木鱼声越发?急促。
卢老夫人转动着佛珠,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随着佛珠转动,她急促的心跳渐渐缓和,缓缓道?:“冥诞快要到了,一切都预备好了?”
“是。”
“妍妍呢。”
片刻的静默之后,卢老夫人道?:“孝顺二字,作何解释?”
卢家?主艰涩道?:“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谓畜。”
卢老夫人道?:“该当如?何?”
卢家?主垂首,道?:“儿遵命。”
“甚好。”
卢老夫人合眸,低声念诵经文,良久,又道?:“我听说娴娴和方氏不?太愉快。”
方氏便是卢夫人。
卢家?主道?:“她们姑嫂性子一向不?合,并不?是什么矛盾。平日里少见?,所以?不?显,这些日子娴娴常常回家?,才显得有些冷淡。”
“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看?,娶了妻的儿子,也等同于白送给了别人。”
这句话看?似语气平常,其实已经包含不?满。
孝字大过天,原本跪在?蒲团上的卢家?主立刻叩首,恭谨道?:“母亲误会了,儿不?敢。”
卢老夫人拨弄着佛珠,语气平常道?:“你无须粉饰太平,无非是娴娴不?喜欢方氏,对方氏不?满,所以?刻意为难她。”
卢家?主正要松口气,只听卢老夫人接着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喜欢方氏,只是看?在?她生的孩子还算乖巧,给她几分颜面。”
如?果说方才只是似是而非的不?满,那么现在?便是明晃晃的指责。
儿媳不?得婆母喜欢,一个孝字压下来,难道?还会是婆母的错?必然是卢夫人侍奉长?辈不?够恭顺尽心。
卢家?主连忙要替妻子辩解:“母亲……”
卢老夫人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当年妍妍私奔,方氏表面上像个锯嘴葫芦,背后撺掇你尽早压下消息,和妍妍割席,真?打量我不?知?道?。她自己?有女儿,为她女儿的名声考虑,又把我这个做娘的摆在?哪里?”
“我的女儿,我自己?可以?处置,可以?责罚,可是我一日没死,就?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卢老夫人撂下佛珠,发?出哗啦一声:“手伸的长?了,该砍。娴娴抽她两记耳光,那才叫解气。”
“儿一定教训她,母亲息怒。”
卢老夫人看?着儿子,目光平淡中隐含锋利:“我自认不?是大公无私的好人,儿女是我亲生的,我自然会无条件偏心,可儿媳妇不?是。”
“老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我给你娶方氏进门,给靖儿娶妻,都选了家?世?低的妇人,没有底气,自然要对夫主温顺恭敬便如?我当年一样;女儿嫁的高了,娘家?兄弟才会高看?她,为了娴娴过得好,我特意给她选了痴心人,可是夫婿痴情,公婆难缠,所以?我一心要让妍妍招婿留在?家?里恨她自己?行?差踏错!”
“母亲殚精竭虑,皆为我们这些不?肖儿女,儿断然不?敢忘却母亲恩情,还请母亲不?要多思多虑,多加保养,别气坏了身体。”
“我该替你们做的事,都一一耗尽心血,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娴娴是你的亲妹妹,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妹妹。将来我百年之后,你若是因?为妇人挑拨,与自己?的亲妹妹疏远,我走之前,便再做一次坏人。”
卢家?主简直不?敢深想母亲话中含义,恨不?得指天发?誓:“儿若与娴娴不?睦,便教儿年寿不?永。”
确定长?子的真?挚神情并非作假,卢老夫人神情温和下来,道?:“你和娴娴从小就?亲近,对靖儿也疼爱,我很?放心。”
还不?等卢家?主露出笑容,她话锋忽然一转,道?:“为什么你们兄妹四人,你唯独不?喜欢妍妍呢?”
“……母亲看?错了。”
“不?,我看?得很?清楚。”
蒲团移动,发?出窸窣响声。卢老夫人避开儿子搀扶的手,自己?扶着香案,吃力地站了起来。
“我和妍妍年纪差的大,又不?像娴娴和妍妍是姐妹,不?便常常抱她玩,所以?显得生疏。”
面对儿子的解释,卢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佛堂一侧,拉开帘幕,露出了那里供奉的灵牌。
“来,对着你父亲的灵位发?誓,你对妍妍的心,和对娴娴是一样的。如?果此言不?尽不?实,就?教你父亲不?得轮回往生。”
不?管卢家?主的话是真?是假,此刻作为一个孝子,他都不?可能做出拿亡父起誓的事。
看?着咄咄逼人的母亲,卢家?主苦笑道?:“母亲,这又是何必,妍妍年纪小,我不?常陪她玩,当然不?比和娴娴亲近。”
卢老夫人重重一扯,帘幕合上。
她动作幅度过大,放置灵牌的案几颤了颤,啪嗒!
卢老太爷的灵牌仰天躺倒,听得卢家?主眼皮一跳。
卢老夫人充耳不?闻,说道?:“是么,不?是因?为我想让妍妍招婿留在?家?里?”
无视儿子青白不?定的面色,卢老夫人微微冷笑,眼睛看?向佛堂外更?加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