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嘈杂声渐熄,裴令之戴着帷帽,简单打发走了那些想要上楼的捕役。
他?返身走入书房,随手点起墙边的灯盏,呼的一声火苗窜起,映亮大半间书房。
积素站在墙边,倚墙而?立,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那名不速之客。
那是个褐色衣衫的青年女子。
裴令之走到书桌前,自然地落座,他?抬起眼,眸光轻飘飘从女子身上?掠过,在心底做出了判断。
衣衫寻常,衣袖极短而?衣衫偏窄,携刀,面容微黑,手生厚茧。
“你是个江湖人?”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裴令之颈间伤痕依旧还在渗血,只是伤口?不深,血流不多,所?以他?没有在乎。
饶是如此,白衣染血,依旧极为显眼。
那名女子看着他?,神情警惕,没有答话。
裴令之也不在意?。
他?没有摘下帷帽的意?思,静静道:“不要想着逃,我自己?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二打一总有几分胜算你来这里?,是为了无忧还是阿卢?”
听到这两个名字的瞬间,女子面色隐隐有些松动?。
裴令之道:“那日在院外?窥看的人,是你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今夜过来,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找我们,对么?”
“她告诉你了?”
裴令之一怔,旋即声音渐淡:“你去找过我的同伴?你动?手伤人了?”
女子的神色紧绷,说道:“没有。”
裴令之语调再度变得?和润温文,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很好,这说明我们还可?以谈下去。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顾照霜,丹阳顾氏子,是无忧与阿卢的朋友。”
裴令之起初与卢妍夫妇相交时,以顾氏身份示人,后来他?们知道他?姓裴,但这对夫妇是他?最可?靠的朋友,嘴极严,在外?绝不会提起半个裴字。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女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卢妍提过,我的山参是你弄来的。”
裴令之微怔。
他?想起来,去年钟无忧写信时提起,请他?帮忙弄些好参,给一个受了重?伤的病人配药。
真正的好参不是拿着钱就能买来的,脱离家?族之后,夫妇二人即使能赚到钱,却无法再使用过去家?族的渠道,自然只能找朋友帮忙。
他?这刹那间的恍神被帷帽挡住,对面,女子说:“我叫朱砂,没有家?里?人,不是江湖人,平时走走镖,是他?们的……朋友。”
她顿了顿,问?:“他?们人呢?”
裴令之眉梢微扬。
“好问?题。”他?缓声道,“我也想知道。”
眼看朱砂又要接着发问?,裴令之径直截断了她的未尽之语,问?道:“你既已经找过我的同伴,为何今夜仍会至此?”
朱砂盯着他?。
从始至终,她一直以这样警惕的目光,来回逡巡注视着裴令之与积素,仿佛随时准备逃离或出手。
她的面容很平常,但眼神却非常醒目,就像一只伏在山野荒草间伺机而?动?的母豹。
裴令之依旧平静回视,即使帷帽挡住了他?的神情,那种气?定神闲的闲适却无法遮掩。
他?的疑问?很明确,明确到了朱砂无法回避的地步。
朱砂道:“你那同伴太?警觉,上?来就动?手。”
裴令之失笑,心想和她比起来,我确实不够警觉。
他?没有掩饰,就这样笑出了声。
然后他?的笑容骤然一收,淡淡道:“既然女郎毫无诚意?,我们无话可?谈,请吧,好走不送。”
刹那间不止朱砂,连积素都愣住了。
裴令之不需要任何答复,抬手一按帷帽,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竟然径直起身,要向书房外?走去。
室内灯烛一跳,骤暗骤明。
朱砂变色,向前一步:“你是什么意?思?”
裴令之转过头?,言简意?赅指出了最可?疑的一点:“你做了什么,引她动?手,甚至不肯听完你自陈身份?”
一路同行,裴令之不敢说自己?多么善于体察人心,至少对景昭有几分了解。
即使朱砂言语间不能取信于她,她也绝不会瞒下这条消息,在见过积素前去送信的人之后,不让对方捎条消息给他?。
但事实是,裴令之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朱砂自称见过了他?的同伴。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次见面很不愉快,不愉快到朱砂连自报家?门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裴令之不再看朱砂,平静道:“你既已冲撞我的同伴,为何仍有自信可?以在我面前言辞敷衍?女郎说话不尽不实,只好言尽于此。”
见他?举步向外?,真的再无回头?之意?,朱砂牙关紧咬,唤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