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时陷入缄默。
正?在这时,屋外街道上忽然传来更大的?喧嚷声。
景昭皱了皱眉。
裴令之道:“这是?第几场冲突了?”
景昭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样下去,城内外冲突会?越来越厉害,找人也越来越困难,情形恶化下去,我们很可能需要先担心保全自身。”
“城外码头上那些船,还没清查完毕?”
“城北码头是?整个临澄郡最大的?码头,刨去路过的?船,单单现在还被堵在那里的?船就有几十条,往往搜查一条大船,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
裴令之说:“这样堵下去不是?办法,无论他们搜查什么,只要不是?大活人,往水里一沉就无迹可寻他们找的?是?什么?不能入水的?东西?活人、纸张他们找的?是?情报消息?”
这个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景昭有些惊讶地扬眉,不做答复,只说:“听?说昨日?码头发生了一起冲突,死了二三十个人。”
“这么多人?”
景昭道:“有些船上运载的?东西,是?不能久放的?。”
譬如粮食、果蔬,又譬如一些更加昂贵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对于?那些东西来说,才是?真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在码头耽搁三两日?,就会?迅速腐坏、贬值,到最后押上全部身家的?货物,可能还不如一捆麻布值钱。
行商为财,临澄官署是?值得敬畏,但在身家性命面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关于?码头上的?谈话,至此终结。
裴令之要亲自到积野楼附近的?村镇探访,匆匆离开后,景昭招来苏惠,道:“家里有人吗?”
苏惠明白她的?意思,道:“别驾那边不行,郡守那里倒可以试试。”
“能全身而退吗?”
苏惠说:“问题不大。”
景昭低声吩咐几句,见苏惠面露愕然,道:“怎么,行不通?”
苏惠摇摇头,道:“小姐深谋远虑。”
景昭偏过头去,微微一哂。
“什么深谋远虑。”她平静看?着窗外道,“多留几个后手,总有能够用上的?。”
苏惠退了出去,自去办景昭交给他的?任务。
穆嫔一直站在屏风尽头,直到此刻才走过来,轻轻靠在景昭身旁,道:“临澄也太乱了,城里城外就不说了,好?端端两个大活人,竟然找了这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担忧,咬了咬唇:“姐姐,我怎么觉得不太妙呢?”
说的?过分些,以南方夏季的?炎热程度,二十多天,把两个大活人弄死一埋,足够烂到连人形都没有。
景昭摇摇头,不发一言,轻轻翻着手中书册,良久才道:“不好?说,我有一种猜测,但……”
“什么?”
穆嫔睁大眼睛,好?奇询问。
“现在还不好?说。”景昭若有所思道,“需要进一步佐证,否则的?话,会?很麻烦。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去亲自探访。”
她侧耳倾听?,听?见下方传来嘈杂声,愈演愈烈,似乎一场武斗正?在酝酿。
“这才几天。”景昭自言自语,“就算临澄县粮食依靠水路供给,新粮最多再?有三两天就该上了,现在也能收割。缺粮也不该缺到这个程度,本?地的?农田可不少?。”
她的?指尖轻叩窗沿,忽的?拿起帷帽戴上:“走,我们到那边酒楼坐坐。”
这家临澄县最昂贵的?客栈旁边,就是?一家价格极贵的?酒楼,这几日?城中粮价反常疯涨,酒楼生意却丝毫未减。
此时不是?饭点,大堂中席位却三三两两早已坐满了人。
今日?有上好?的?河鱼,城中老?饕纷涌而来,人太多,靠窗单独围起的?雅座早已坐满,景昭并不想在大堂正?中几张毫无遮拦的?桌边坐下来,露出她的?脸。
她扬手抛出一锭银子?,迎上来的?跑堂顿时笑开了花,引着这两位头戴帷帽的?女客进了二楼留出来的?包间。
随意点了几道菜,景昭踱步走到窗前,一边思索一边下望,忽然瞥见街道对面停着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看?上去极为朴素,通体暗沉,似乎木料寻常,但真正?有见识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木头更似极为贵重的?乌沉木。
从景昭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到车厢上的?家徽。
她稍稍偏头,仔细打量着那辆看?似极为朴素,实际上极为难得的?马车。
用这样贵重的?材料,打制毫不起眼的?马车,是?世家大族最喜欢的?做派。
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含蓄典雅,不外如此。
就在这时,对面小楼中走出一位紫袍贵公子?来。
似是?察觉到不远处窗前投来的?目光,那年轻的?贵公子?侧首,手中折扇一展,遮住下半张面孔,徒留一双桃花般多情的?眼眸,朝景昭的?方向望来。
那是?一张绮丽非常的?面容。
当他望见窗边飘摇的?雪白垂纱,与垂纱下女郎逶迤垂落的?秀丽乌发时,他的?神?情丝毫未改,桃瓣般的?眼睛一弯,折扇微扬,聊以示意。
衣袂飘然,举止风流。
他也只这么一扬扇,便登车而去,再?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