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学期,她和林时钧一起放学回家,在校门口的绿化带里捡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金毛,没奶喝又淋了雨,差点断气。他们找了纸盒、毯子和牛奶,养在操场角落灌木丛里,每天上下学和课间操都要偷跑来看两眼,总算救回一条狗命,但这么藏在学校里迟早被校工发现,他们动了抱回家养的心思。
但林时钧家教严,不让养狗,程心家因为程海峰不常回家,氛围倒宽松一些,小金毛就跟了她。林时钧零花钱多,包了狗粮,隔三差五来她小区付费撸狗。
头两个月都挺平静,程海峰偶尔回家看到,会开一开“吃狗肉”的玩笑吓程心,但也没反对。小金毛慢慢长大,程心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土豆”,盼着它有一天能长成“大土豆”保护自己和妈妈,但这个心愿永远地死在了她初中毕业的前夕。
程海峰因为生意不顺,赔了一大笔钱,喝得大醉,回到家又摔又打还不够,把怒气洒在一只狗身上,打开门,一脚把小土豆踹到楼下。
他踹得太用力了,小土豆从楼梯拐弯处的阳台飞了出去,程心哭着跑下去的时候,温热的尸体摔成了稀巴烂。
就像她的整个童年一样稀巴烂。
十四岁的小孩什么也做不了,她哭到快昏过去,林时钧大吼大叫着要找程海峰算账,要告诉他爸,告到学校,告到警察局,最后在大人们一片“小孩子胡闹”的目光里,自己吞掉了委屈。
十几年了,再深的伤口也结痂了,没想到林时钧还念念不忘,这么记仇。
“你们提离婚,程海峰一定不会甘心分掉财产,开庭前他如果敢来骚扰你,你跟我说,我跟他也有旧账没算完。”他口气忿忿,但程心知道他只是想借小狗的名义来为她出头。
心意她领了,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不计后果地搅合在一起让大家都惹一身腥,“你介绍叶律给我已经是帮了大忙,别再掺和进去了,到时候程海峰又要误会,再去找你爸,事情越搞越大!”
“误会就误会……”林时钧轻声笑笑,“也让我爸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程心一头雾水。
林时钧沉默片刻,“我们还在一起的心理准备。”
程心懵了,她不理解林时钧的意思,也不想去理解。
他在电话那头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音,突然笑着抱怨起来,“我出去以后和国内那些同学几乎都断了联系,结果我现在又回来了,我爸妈快急死了,天天催着我找对象,我们以前那些同学,只要是在上海的,巴不得全揪出来让我挨个去吃饭!让他们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个老同学,他们多少能少催一点……”
她听着他声音从听筒里絮絮叨叨地传过来,脑子已经空掉了。
这么多年,林时钧说过很多次暧昧不明的话,每次她都期待他能说得再清楚一点,但这次,她却生怕他继续说下去,本能地岔开话题,“林老师和沈老师最近还好吗?”
“就跟以前差不多吧……”林时钧听出她不想聊刚刚的话题,无奈地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不过现在不怎么吵了,毕竟也吵了二十多年,吵都吵不动了。”
林友柏和沈爱萍,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的强强联合,荣城一中有名的模范夫妻,培养了一个成绩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三的学霸儿子,林时钧从小就活在这样的光环下,一直都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所有同学都知道,他爸妈人前扮一本正经,人后什么难听的话都问候过对方,大家既忌惮他的老师爸妈,又看不起他的老师爸妈。初中是最躁动的年纪,一帮三观未全、急于成熟的未成年人,最热衷于拉帮结派地去霸凌其他未成年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对程心是明目张胆的欺负,对林时钧是窃窃私语的孤立。
升上高中部以后,由于一部分人分流到外校,情况稍有好转,但还是有好几个欺负过他们的人留在本校。霸凌问题彻底解决是在高一下学期,那一年林时钧突然长了个子,火气也大了不少,找了个机会把欺负她的人揍了一顿,最后两败俱伤,通报批评,但直到高三,再没人来打扰他们安心念书。
拳头才是硬道理,这个道理林时钧和她都懂。如果拳头还不够硬,就要玩命一样地成长,积蓄力量,所以林时钧夹在父母的争吵声中装好儿子装了这么多年,程心忍受自私暴躁的爹和明争暗斗的职场这么多年。
他们都闯出去了,以为已经把荣城远远甩在了身后,但突然一个驻足,却发现自己仍然没能真的逃离。
“你爸妈天天吵着要离婚都没离成,我爸妈二十多年没提过一次离婚结果现在却要对簿公堂,婚姻真是个好奇怪的东西啊。”程心不知道到底他们谁更惨一点。
她以为林时钧也会感慨,但他只是轻笑了一下,突然极其认真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程心,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婚姻是不需要爱情的,就像我爸妈一样,靠利益的捆绑就可以走过一生,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今天这章梁总看了要嫉妒死
哈哈哈梁总看完在死亡笔记上写了一百遍林时钧????(后面还有更让他抓狂的呀呀呀~
两个有着同样痛苦的人其实更不适合在一起,因为看见了各自的伤疤和过往,小林说话总是留有余地,反而让现在的心心厌烦。
嗯嗯!宝子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故事想讨论的其中一个点,每个人的人生都多少会有一点疤痕,重要的是如何从疤痕里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而不是被疤痕的阴影所吞噬??
这么看男二有点渣
嗯呐是的呢~贤(未婚)妻扶我凌云志,心心其实已经认清了,往后就知道啦~
55 妊娠或哺乳期
17 岁暗恋的少年,声音已经褪去了从前的羞涩,染上成熟男人才会有的自嘲和疲惫。
跟程心记忆中的林时钧很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让她手足无措,“我和 Tina”四个音节刚从他口中流出,她就慌乱地“嘘”了一声,假装顾晓英被吵醒,匆匆把电话挂了。
一整夜她都在做梦,梦里林时钧和 Tina 变换各种方式反反复复地吵架,分手,梁肇元贴在她耳边冷笑:“恭喜你,不用等了。”
早上闹钟响了又响,程心脑袋痛到爆炸,还是硬撑着起来做早餐,迷迷糊糊被烧水壶的蒸汽烫了手,也没心思处理,给顾晓英留好饭,自己匆匆扒了两口就骑车往单位赶。她今天特意绕了点远路,从平常不走的方向抵达,锁车的地方也换了,就怕程海峰在附近蹲守。
她偷偷把顾晓英的手机设置了“拦截陌生人来电”,也拜托乔思悦帮忙在镜界盯梢,但一个人两只眼睛,也不可能盯住二十八层楼,程海峰随时有可能在她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到镜界,再杀到灼知。
防是防不住的,真要硬碰硬也只能面对,程心咬咬牙,从后门溜进单位。
“早啊,程老师!”负责青少年和教育条线的侯奕堃和蒋潇月跟她打招呼,他们因为在忙一篇留守儿童的报道也来得特别早。
徐良风和孙明宇也来了,各自在工位上写稿,笑着跟她点点头,就好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程心看着平静无波的编辑室,松了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余春花的稿子今天上线,早上 6 点起床后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刷新评论区,看看读者反馈。现在过了两个小时,阅读量已经涨到 5000+,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比灌咖啡还有用。
上周徐良风过稿以后,打算把报道拆成上下两期,一篇放工作日,一篇放周末。第二篇程心打算再多加一点警方侦办失踪儿童案件和“团圆行动”的背景信息,她一边翻媒体通讯录,一边拿笔记下有采访可能的联系人。
大清早的编辑室特别安静,只有键盘的“噼里啪啦”声,大家都在专心忙活,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隔着玻璃敲门时,还以为是哪个同事忘带门卡被锁在外面了。
孙明宇离门近,刚要起身去按墙上的门禁开关,突然发现是陌生的访客。
戴渔夫帽的女人有点拘谨地拉开玻璃门,手上提着两个巨大的袋子,“不好意思,请问程记者是在这里吗?”
程心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从桌案上抬起头,花了三五秒才认清来人。
是顾晓英手术时的同病房病友,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一个人来做乳房重建的女人,37 床童诗颖。
只是她现在面容蜡黄,瘦了很多,跟手术时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