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大力!”指尖陷入结实背肌,她嘶吼着命令。
梁肇元不说话了,野蛮的猎豹一样驰骋,辛劳的农夫一样播撒,而她是丰饶的大地。
她高亢吟唱最后的尾音,腰肢酸软得一点力都使不上,从腰后拉过他的大掌,让他帮着抬高腿,架在他肩头,好继续保持刚刚的姿势。
他抱着她傻笑,“这样不累吗?”
“累啊!有什么办法!”程心一个眼刀过去,“你不是拍胸脯说一发即中吗?这都几发了?”
“不要急……”他笑得肩膀直抖,被她拿膝盖一夹脑袋才收了笑,认真劝她,“才停药小半年,还是尽量晚些好,多点时间调理调理,要保证妈妈健康,宝宝才能健康,顺其自然就好。”
道理程心都懂,但她就是着急,惴惴不安地担心五年服药会不会对生育功能造成难以恢复的损伤。从三个月前开始备孕,她自己保养还嫌不够,还要给梁肇元灌各种补剂和中药,制定了事无巨细的“造人计划”,日夜奋战,月月失望。
太焦虑,太频繁,反而蝌蚪密度降低,卵子质量也受影响,医生如是说。程心虚心听讲,认真研究,然后勒令梁肇元禁欲,一周最多两回,这下轮到他叫苦不迭,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珍惜机会,更加卖力。
两个人仍保持着诡异的姿势搂在一块儿,她为了缓解焦虑,继续闲聊工作,“上大的郝教授,也是这次实训营的负责人,她前几天邀请我帮她去主持一个活动,这周五我得晚些才能回家了。”
“啊………那我怎么办?”梁肇元从她膝盖上抬起头,眼神委屈极了。
程心无奈,揉揉他脑袋,“晚回来又不是不回来,大不了周六再说,就多忍一天,周末可以额外多给你一次机会。”
他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亲了她腿侧一口笑着问:“什么活动?怎么晚上去?”
“一个无国界医生的分享会。”程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想抱抱他,就把他从腿后拉上来,侧躺着搂着他的腰,钻进他怀里。
“郝教授长期跟 MSF无国界医生 (英语名 Doctors Without Borders, 法语名 Medecins Sans Frontiers ,缩写 MSF)有合作,经常帮他们组织活动,但她最近在北京出差,所以就跟 MSF 推荐了我……”她说着说着,眼眸里闪起融融的暖意,“我好开心她想到了我!我当初报新闻专业,就是因为高三时偶然看了一本《战地记者手册》,就是很薄的一个小册子,但是给我很大的震撼,可惜我不够有本事,没能真的当一回战地记者,但有机会能够见到曾参与战地救援的医生老师,能跟他们对话,我也很惊喜了!”
梁肇元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用指腹摩挲她雀跃的眉眼,卧室暖光明亮,他的眼神温柔,像春雨滋润草木,缱绻地看了她好几分钟才开口:“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去学法语吗?”
“不会是……”她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无国界医生援助的地区大多都是非洲国家,法语是第一语言,所以很多招募项目都优先选择法语流利的应征者。
他明白她想说什么,点点头,“刚上大学时就有这个想法了,但那时候资历不够,毕业以后还跑去法国工作了半年,我妈出事以后,这个念头达到巅峰,也不管什么够不够格的,就申请了……”
“没选上?”她好奇得不行,忍不住催问。
“嗯。”他遗憾地笑了笑,“就一个学生,经验少得可怜,毫无疑问被刷了。”
“然后就放弃了吗?怎么不像你?”
她很懂他,问得他心底涌出暖意,目光融进她闪着繁星的眼眸里,穿过去,看过去,看到学生时代的自己。
“我导师后来知道了,跟我长谈了一次,他说,个体的力量很渺小,面对天灾、瘟疫、战乱,最重要的是物资、药品、设备,缺少这些,再厉害的医生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我又算什么,过去连医生都当不了,只能做药剂师做后勤保障,他说我很愚蠢,说我浪费资源,说我天生拥有的东西比很多人都多,所以应该回馈给世界的东西也应该比其他人多,这些话在我脑袋里萦绕了很多年,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定决心回国,仁衡每年都在做捐赠,但我有时候仍会觉得有点遗憾……”
“不遗憾!”程心小手爬上来,抱住他的脸,“你导师说得可对可对了,你现在做的事情很有价值,能挽救更多人,你知道我妈咋说你的吗?她说像你这样的人都会有福报的!”
他沉溺在她蜜意绵绵的目光里,颧骨微微泛红,眼底也泛红,臂膀用力,一把将她翻到身下。
“哎呀!”她捶他胸膛,“这样要流出来了!”
“没事!再来一次就好!”
“什么再来一次!”她嘴上挣扎,身体却很诚实,“真是贪得无厌!”
他不停,看她口是心非地沉醉,哑声喃:
“你就是我的福报。”
……
分享会在凯德晶萃的一家书店,听众比程心想象得少,只有二三十个人,但都很认真,甚至还有拿着纸笔准备做记录的。
MSF 请来了三名前线救援人员,分别参与过阿富汗、叙利亚、南苏丹和尼日利亚的援助项目。
程心来前很仔细研读过嘉宾们的履历,手卡写了满满当当十多张,有很多是她自己也很好奇不想错过的话题。
书店的氛围让整个对话都更轻松,就像是朋友间的围炉夜话,从嘉宾们何时了解到无国界医生开始,慢慢过渡到是什么机缘让他们决定放下安逸的生活加入援助项目。
这些历经过无数生死的医生,远比程心预想的更加健谈,更加有倾诉欲,胸腔里的热忱和理想通过质朴的语言和明亮的眼睛,震撼着每一个听众。
曾两次参与过阿富汗项目的冯医生回忆了一个让她至今难以忘怀的病人,一个在婚礼上被流弹划破腹部的小女孩,她的父母用毯子抱着血流成河的身体,乞求医生,手术做了六个小时,大量输血输液,但手术后两天,小女孩发生了肠漏,当地却没有氨基酸、白蛋白、脂肪乳来给予营养支持,最终还是没救回来。
而在那些国度,这样的悲剧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冯医生说,医学生誓词中有一句话,“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小女孩父母的眼睛,再也无法忽视世界上那些被死亡笼罩的角落,当自己身处安逸的生活时,总会想起还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连基本的救治机会都得不到,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缝补这些黑暗的角落。
冯医生的声音微微哽咽,程心咽下酸涩,关切地引导,“面对生命逝去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有过挫败感吗?”
“有!很大的挫败感!”三位医生都齐齐点头,另一位医生接过话头,“其实过去以后最先感到的是深深的无力,在战乱地区,武装冲突频繁,资源极度匮乏,上百人用一个厕所,粪水横流,瘟疫肆虐,连医院都受到袭击,通讯中断,药品短缺,人力物力全都跟不上,那种本来能救却救不了的感觉非常痛苦,我们刚过去的时候,这个疫情的死亡率高达 100%,通过我们整个团队的不懈努力,一点点降到 90%,80%,70%,这种成就感是巨大的!可以说是这种成就感驱使着我,不断地从一个项目出来再去往另一个项目。”
对一些人来说,成就感,远比金钱,比物质,更有价值,这样高尚的灵魂让她仰慕,她眼角有一点湿润,趁嘉宾还在说话无人注意自己时偷偷眨了眨眼。
余光一瞥,却瞥见坐在人群最后的熟悉的身影。
视线对上,笑意在他脸上漾开,朝她挥了挥手。
这一招手,程心鼻子更酸了,说了让他先回家休息,他还是执意自己跑过来。
想到他曾经动过加入无国界医生的念头,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揪心,既仰慕着他,想支持他,又舍不得,想抱紧他。
嘉宾话音落下,程心收回思绪,接着问下去,“不断去往这些危险的地方,家人是担心更多,还是支持更多?”
三名医生互相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异口同声地说:“还是支持的!”
“我爱人一开始是非常担心的……”冯医生回忆过去不由笑了起来,“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我的理想,所以即使担心,也没有反对,有一次我没能救回一个病人,医院又刚刚被袭击,非常痛苦,他就发钢琴曲给我,我在炮火纷飞中听着音乐,更觉得自己不能停,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我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东西,对于那里的人们却是可望不可求的,如果我们能向他们施以援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一粥一饭也好,一场手术一些药品也好,去一点点弥补这个世界上的不平等,我觉得这就是人道主义吧。”
温馨的书店里掌声雷动,很多人跟程心一样忍不住眼中含泪,活动结束散场,还有不少听众留下来继续询问申请加入 MSF 的要求和流程。
梁肇元从人群后走过来,程心正在跟冯医生他们互相道谢,告别,冯医生看到他,打趣说:“赶紧回家吧,爱人都过来了,孩子怕是在家等急了!”
程心有点诧异,笑着摆摆手,“哪来的孩子!还没有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