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
心跳漏了一拍,程心猛地回头,梁肇元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低头看着她,手掌还扶在她背上。
幻觉吧?
一定是幻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伤口还疼吗?”他看了一眼她贴着敷料贴、举着微单的手。
程心跟见了鬼一样,听不见他的问题,第一反应是跑,但理智制住了动作,冷淡地撇撇嘴,“让一让。”
梁肇元没再说什么,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撤下手,往后退了两步。
她还想继续拍摄,但是乔思悦已经拉着陆卓诚的手小跑着过来。
“谢谢梁总专门赶过来祝贺我们!”乔思悦边说边踮起脚揽住陆卓诚肩头,“卓诚去年刚加入华院计算,就在分维中心!”
陆卓诚被她扯得站不直,微弯着腰跟梁肇元道谢,梁肇元主动伸手礼貌一握,“我们之前跟华院合作过心衰的风险评估模型,以后肯定会有更多基于 IVD+AI 的医疗大模型,有机会多交流。”
他眼角声音都是笑意,说完顺势提了提手中两个巨大的礼盒袋子,“恭喜你们!一点点心意,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乔思悦迫不及待接过来,还要把程心也硬拉过来一起拆箱。
“哇塞!这么多 Jellycat!都不止六件套了!”她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撑开礼盒的缝缝一个一个数,数完一个盒子数第二个,已经要乐疯了,“这得有十六件套了吧,婚床要摆不下啦!”
“别兴奋过头了,马上要拍照呢!”程心知道梁肇元在看她,故意别过脸,帮乔思悦捋好头发,收起微单,换了单反,把一堆小道具从大挎包里翻出来,要递给乔思悦和陆卓诚。
没想到乔思悦这个小机灵鬼大手一摆,从 Jellycat 礼盒里翻出一个手捧花玩偶自己拿着,又翻出一个戒指玩偶塞给陆卓诚。
“我就用这个,多可爱多上镜啊!”
她抱着玩偶贴着脸,笑嘻嘻瞅了瞅梁肇元,抬手一指,“那个是什么啊?给心心的吗?”
程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梁肇元手上还有一个小袋子,原本隐藏在两个大袋子之间。
梁肇元深深看着她,递过来,声音很轻:“看着挺可爱的,就顺手拿了一个。”
他明知她不会收的,还非要明知故犯。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心没办法对他发怒,压下火,想尽量客气地拒绝,但乔思悦已经抢先一步帮她拿了过来,光速拆封。
“哇!狗子诶!心心跟你头像好像啊!好可爱喔!”
她明显在跟梁肇元打配合,程心很生气,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新娘子,知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有多重要。
程心推开乔思悦塞过来的小狗玩偶,把她身子扳过来往前推,“快点去颁证厅拍照!再拖人越来越多就要排队了!”
他们算来得早的了,但多的是新人来得比他们更早,颁证厅里站满了一对对新娘新郎、家属和摄影师。
为了赶时间,跟拍摄影师的控场技术已经达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镜界。
上一对拍完,大手一摆马上招呼自己的客人上台,拿起单反“咔咔咔”就是一顿狂拍,一分钟变换了十多种姿势,速度快到程心都要跪下来喊一声“同行老师求带”!
嗐!不就是八十连拍嘛!有什么难?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想当年大学新闻摄影这门课她可是拿了全班第一,小小婚庆跟拍,轻松拿捏!
轮到乔思悦,程心紧张得心脏怦怦跳,像个老母亲一样拉着她上台,一人一本教他们拿好结婚证,飞速理好头纱的弧度,跳退两步,抬起单反就是“三二一,笑一笑,看镜头,非常棒,对视一眼,手牵起来,举高一点,亲一下手,戒指戒指露出来,OKOK 一百分”一连串的指挥,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全施展出来。
但程心觉得,今天穿的牛仔铅笔裤限制了她的发挥,马尾松了垂在额角的发丝限制了她的发挥,还有梁肇元一刻不离粘在她后背的视线也限制了她的发挥。
她很气自己,努力摒弃杂念,拿出处理重大报道工作时的专注力武装自己,快速从乔思悦爸爸手里接过手捧花和戒指玩偶,一人一个塞到这对新人的手里,引导他们换些俏皮的造型。
乔思悦鬼点子比她还多,哪里需要她做指导,手指撩着头纱一连做了七八个鬼脸,还要搂着陆卓诚脖子,扯他两边脸颊,好好一张秀气的脸捏成了智商不高的喜剧人。
“这样不上镜啊!”程心直皱眉头,但是他们两个人乐在其中,已经完全没包袱了。
这种双向奔赴的病情程心也治不好,就随缘拍吧,反正前面那些比较正式的 pose 也拍了百八十张了,就让他们疯吧!
巨大的国徽高悬于他们身后,静静见证着这对新人从恋爱的甜蜜,走向婚姻的责任。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程心不知道。
但这一刻,她觉得婚姻无罪,错的都是人,只要选到了对的人,爱情就不会枯萎。
角落里,乔思悦的爸爸突然哭了,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一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无声地抹着眼泪,嘴角止不住地颤抖。
乔思悦不拍了,冲下台抱着爸爸妈妈,陆卓诚也跟着她抱着他们,两家人抱成一团又笑又哭。
程心受不了这个画面,眼泪唰地被逼出来,不停拿手背抹,越抹越多,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递来一张纸巾。
她不想接,她自己包里有纸巾,只是手上拿着单反不方便去找,但梁肇元不管这么多,强行塞到她手里。
乔陆两家人哭了一通,又都笑逐颜开,准备去外滩一起吃个饭,也带陆卓诚父母到处逛逛。
乔思悦严正申明这是家庭私宴,程心这个摄影师可以下班了,然后把玩偶小狗的礼袋塞进她手里,火急火燎拉着大小家属上车跑路。
大热天的,室外太阳暴晒。程心身上挂了两台相机,加稳定器,加补光灯,加塞满各种杂物的大挎包,手上还要拎个袋子,重都重死了,汗湿的白 T 粘在身上,又累又烦,心情更不好,从大清早憋到现在的火终于可以发出来了,把玩偶袋子往梁肇元身上一甩。
“你给我拿走!”
梁肇元不急,不接招,也不跟她吵,情绪很稳定地往后退了两步,大拇指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方向,“我车就在旁边,要不送你回去吧,你拿着这么多东西坐地铁也不方便。”
他甚至都不等她回答,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慢往后退,等她跟上来。
程心着急,只能追着他,“那天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不会收你的任何东西,一个纸片都不会,你现在立刻、马上、必须把这个玩意儿拿去退掉!”
“退不掉了……”他声音淡淡,转了个身,大步流星往前走,“吊牌上写了东西。”
“什么东西?你故意的是不是?”程心小跑着追着他进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