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连忙谢过他,总算这一趟没白来。
和田距离尼雅还有 400 公里的距离,路况复杂,车程 6 小时左右。秦天原本的计划是到了和田包车去尼雅遗址。然后一路往北,到哈萨克自治区寻访少数民族文明,回到乌鲁木齐,如果这一程没有什么收获,最后的希望就是新疆博物馆。
现在童仲元来了,她不想耽误他太多时间。她打算放弃哈萨克的行程,只去尼雅,然后就回乌鲁木齐。
她和童仲元商量行程,童仲元倾向于自驾。他的理由很充分。尼雅遗址是沙漠,要求自行进入者必须驾驶四驱车。况且对这里的地型来说,好车安全度高。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放心把方向盘交在别人手里。秦天说照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和你换着开?他说你不一样。
出发前,他做了不少补给,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想不到的也想到了。口罩、纱巾、防风镜,最绝的是他在越野俱乐部买的便携式马桶和围挡。秦天承认不排除有用到的可能,但她真的祈求千万别让她用到,不然她再也没脸见他了。
秦天和童仲元交替驾驶,驰骋在陌生的西域大陆上。广袤无垠的公路,呈现出碧绿与金黄中间色的胡杨林,向着世界的尽头无限延伸。
天黑前他们到达了尼雅镇。既使是镇上最好的一个酒店,条件仍然很差。附近还没什么吃的。秦天倒还能应付,她住过比这更差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想童仲元应该是没受过这份苦吧。
第二天早上她问他睡得好吗?他说很好。问也是白问,就算他熬不住也不会说什么。好在,经过了两天,那个拥抱的后遗症渐渐消失了。她不再是一靠近他就脸红。话虽如此,保持距离仍然是最安全的做法。不管是吃饭、走路、开车,她都有意识跟他保持距离。其实不用她这么刻意,她发现他也是这么做的。比起上周在她家相处的那几日,他也拉开了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和以前又不一样。以前他是无形中拒人千里的距离感,而这次更像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物理上的距离。
主管安排的当地同事叫阿扎提,是个热情爽朗的维族小伙。阿扎提看了他们租的车,翘起大拇指。
从尼雅镇到尼雅遗址需要穿越将近 100 公里的沙漠公路。
秦天移到后座,把副驾驶让给阿扎提。他一路上跟他们讲解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浩瀚、热情和冷酷。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外号是“死亡之海”,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以及他的探险队在探索塔克拉玛干沙漠几乎全军覆灭,仅剩他一人和两名助手存活。从此以后,他称塔克拉玛干为“死亡之海”。
74 他脸上的惊恐被倏然袭来的黄沙遮断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外号是“死亡之海”,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以及他的探险队在探索塔克拉玛干沙漠几乎全军覆灭,仅剩他一人和两名助手存活。从此以后,他称塔克拉玛干为“死亡之海”。
这也是为什么当地政府不能向游客开放尼雅遗址的主要原因。尼雅遗址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心。在维语中,塔克拉意为地下,玛干意为城市,翻译过来是地下的城市,也就是冥界。意味着进得去出不来。
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后,手机没有信号,他们将和外界失去联络。近年来,鬼吹灯和盗墓笔记使精绝国大火,不少人来寻访尼雅遗址,这使当地政府很担心。塔克拉玛干的喜怒无常会使每一个没有敬畏之心的人受到惩罚。
童仲元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听着,不时地抛出问题。比方这个季节是否是塔克拉玛干的温和期。
阿扎提回答:“4-8 月是沙尘暴的高发期。10 月底以后才是塔克拉玛干的黄金旅游期。我们现在所处的两者交界之际。不过目前来看天气不错,你们选的车也很不错,今天会好运的。”
秦天在后座听着越发汗颜。她知道尼雅遗址盛名在外,只当已经开发完备,根本没想到是这样的状态,是她太傲慢了。沙漠是不可征服的,不为人类的活动轨迹左右。
车辆已经进入了沙漠公路中,一整条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孤独地在开。两旁的沙漠如鳞片般一层层推开,静谧得如同时光静止,却又波光粼粼就像有生命般,浩渺无垠。
前方的路上有一处高大的牌坊,干巴巴地竖立在那里,横梁写着精绝古城四个字。童仲元停了下来,阿扎提跳下车,拿着一份文件给迎上来的工作人员。两人用维语说笑了几句。
童仲元和秦天都下了车,虽说天气晴朗,起风时仍有沙子。秦天已经觉得皮肤干到绷紧。童仲元从后备箱里拿出了纱巾和口罩交给秦天,又提了几瓶水放到后座。关照了一句:“多喝水。”
阿扎提回来了,笑嘻嘻地对童仲元说:“接下来我来开吧。”
童仲元走到副驾驶,停下脚步,对秦天说:“你坐前面吧。”
秦天的确想坐前面,视野更开阔。但阿扎提跟童仲元挺投缘的,她不想扫兴,仍然坐到了后座。
童仲元注视着她,问阿扎提:“开进去有多少公里?”
阿扎提笑着说:“30 公里。开 3 小时。”
童仲元和秦天俱是一震。阿扎提见了他们的表情,笑得更欢了。
“你们要有晕车的,现在赶紧服药。等下颠起来会吐。”
童仲元打开副驾驶坐了上去。他见秦天这一路一人坐在后座,本想路不长的话便陪她一起坐后面。在阿扎提说颠簸严重后他打消了念头。三个小时,两人靠在一起左摇右摆,他还是别考验自己的意志了。
阿扎提驾驶 JEEP 车开进了沙漠。一开始路况还行,他们沿着前车的辙印向南前进,两旁有着沙漠的矮植。车轮与树枝沙砾摩擦的声音吱吱呀呀。渐渐的,矮植不见了。JEEP 一次次翻过山丘又驶入低洼,车里的东西都在叮咚作响。后备箱的补给估计已经乱了套,不断敲打着车厢,发出磬铃哐啷的声响。除了系牢安全带外,秦天不得不抓紧把手才能勉强维持身体平衡。阿扎提已经不说话了,全副心神都在驾驶上。童仲元眉头紧锁,他在前排,比秦天更清楚现状。比起侧翻,他们更可能是陷入流沙。好几次阿扎提从沙丘边缘碾过,那方沙丘立即就崩塌了,沙子像蛇一样游动,陷下一方让人后怕的空洞。
阿扎提神情严峻,之前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条路他开过上百回,每一次都严阵以待。沙漠千变万化,塔克拉玛干没有两颗一样的沙子。
一直开了约摸三小时,车辆终于到达尼雅遗址。阿扎提拉下手刹那刻,三人不约而同地吐了口气。
阿扎提的笑容又回来了。他从背包里拿出头巾围好,戴上墨镜。指着不远处一处突出的残败石塔。
“这就是佛塔,从这里开始吧。”
童仲元和秦天穿戴好防护下车,眼前是广袤无际的荒凉沙丘,无数根干枯的胡杨木诡异地竖立在沙砾里,森然如白骨。正是这些胡杨木证明了当年的这里应当是绿洲,这才造就了精绝人在这里建国。
阿扎提捡起一块胡杨木碎片,远远地扔了出去。
“尼雅遗址,最初是被英国人发现的,好东西早被带走了。现在嘛,剩给我们的也就这些木头啊,瓦片啊。真正的宝贝都在大英博物馆。”
他说完发现之前在车上时跟他有来有往的童仲元居然没接他的话,那个漂亮小姐姐也默不作声。
“这里,”他指着一块台地,“N14,我们叫它王宫,就是这里的汉字木简告诉我们精绝国的存在。英国人虽然把这里的东西卷空了,但在流沙底下,还有更多东西,只是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去开发。”
“佉卢文的木牍是哪里发现的?”秦天问。
阿扎提领着他们走到一块墓葬地。
“我国联合日本考古家主要是挖掘了这块墓藏。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织绵就是这里找到的。这里发现了大量佉卢文木赎。不过你也知道,破译起来很难。本来已经是死文字了。”
秦天遥望着这座古墓地,一步一滑踩上沙丘。它残留的木质建筑上,被带走的佉卢文的雕刻仍在,不知道再过多少年,它会被风沙彻底抹去。
童仲元望着她站在高地上的身影,纱巾被风掀起一角,在风中飘扬,她琉璃般的眼睛透过这片无垠的沙丘,穿越了公元。
远处,沙海上正缓缓筑起一道漫无边际黑色的墙。无声的、光速地延伸膨胀,和天空连成一片。方才刺眼的阳光变成一小团模糊的昏黄,空气中的炽热陡然降温。
秦天回头望去,地面正在战栗,不祥的呼啸声在空气中颤动,一缕沙漠的风吹开她的长发,火红的纱巾从她头上飘落,随风而去,不见踪影。
童仲元朝着她的方向狂奔,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但他的声音被排山倒海的咆哮声完全地吞没。
是沙尘暴!阿扎提惊惶地望着如巨浪般滚滚压来的黑气。
“快上车!快上车!!”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叫。然而没人听得到,童仲元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黄沙中。阿扎提没法去追赶他,如果车子现在不动起来,没几分钟就会埋在沙子里动不起来了。他必须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