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仲元见过这枚青铜币,躲躲藏藏地托别人去问反而露怯。他和她之间,两人都心知关系已经不可挽回,但毕竟不是明面上的。明面上他们仍是共事的同事,她见了他仍会点头示意。要问也是她自己去问,要求人也是她自己去求。
她心意已定,当下和宋岁阳一起走进了修复室。修复室空荡荡的,其他人还没上班。只有童仲元已经在工作了,正戴着耳机在修复台前修复清墨竹图碗。
她们进门的声音完全没有干扰到他,他连头也没抬。宋岁阳放下包,对秦天呶了呶嘴,意思是你问吧,就拿起水杯出去洗杯子了。
秦天向着童仲元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仍然没有发现她。她有些尴尬,叫他也不太妥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到他视线范围里。
童仲元的耳机声音开得有点大,他最近集中力下降,只能靠音乐去摒除杂念。铺天盖地的音乐声中,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大概是宋岁阳来上班了,他懒得摘耳机了,头也不抬地说了声“早”。她回答了什么他没听见,只专注在修复上。然而她没有离开,仍然站在那里,站在他视线能扫到的范围里。
他专心地将一个缺损面贴合上去,才放下镊子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拉掉一侧的耳机,另一侧却仍然大声地在他脑海里回荡着:Can't stop me now, I can't stop loving you.
她看到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轻声说了句什么。他却一点没听到,他怔了一秒,赶紧把另一边的耳机也扯掉。绕过修复台,走到她面前。
他的气息随风而至,迎面扑来。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抱歉,”他凝望着她,“刚刚,我没听到。”
她手心里捏着那枚青铜币,不动声色吸了口气,对他摊开掌心。
“我想问你,有没有可能只除掉铜锈,但不损伤到钱币本身?”
他从她手中拿起钱币,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他认得这枚青铜币,并不是多久前的事,却已恍若隔世。
“你说的不损伤是什么程度?”他问的和宋岁阳一样。
“一丝一毫不能损伤的程度。”她注视着这枚钱币,回答。
他拿着青铜币回到修复台上,放到显微镜下观看。他把钱币拿到水龙下,用温水冲洗了一会儿,擦干后再次放到显微镜下观看。
秦天看着他的动作,心跳一直很快,怕他最后也来一句我做不到。
他从显微镜上抬起了眼,望着她。
“可以。”
秦天愣了几秒。可以。他竟然说可以!她真想跳起来问他“真的可以吗?你真的能做到吗?”“ 你怎么这么优秀!”。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别做这些蠢事,但她忘了她向来不会管理表情。她的眼睛瞬间明亮如灿星,嘴角抑不住地上扬,整张脸放出喜悦的光芒。
她脸上的表情悉数落在他眼里,他的天空一下子放晴了。他眉眼尽染笑意,十指交握支着下颌,遥遥相望。
她压制着兴奋的心情,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需要多久呢?”
她大致知道去锈的过程,用有腐蚀性的溶液浸泡后,再把锈面进行剥离。时间上不会用多久,难度是对溶液性状、浓度配比的把握。她实在太心急了,今天已经是周五了,她等不到周一就想知道答案。
她的脸上写满迫切,恨不得今天就能拿到。他看在眼里,成全她吧。他张口道:“今天下班……”
秦天猛地抬起头,对他充满期待。但他停了一秒又说:“下班前不可能,快的话明天中午以后。”
她愣了愣,他以前不说废话的,怎么现在说话一波三折的。不过明天也已经很快了。只是明天是周六,难道他来加班?那她是不是也该过来?没理由她自己过起双休,让童仲元为了她的事加班。
“明天完工后我给你发消息?”他问。
“明天我也过来。”秦天说,“需要什么材料及时跟我说。”
他冲她绽开一个清朗的笑容,应道:“嗯,也行。”
宋岁阳泡了茶回来,正看到秦天一脸喜气地拉开门,她欢快地对她说了句“搞定”,一阵风似地走了。就知道秦天托他办的事,他是一定答应的。到底是童老师,连修复领域里最冷门的一块都能搞定。
宋岁阳放下杯子,崇拜地投向童仲元所在的方向。
童仲元正靠着修复台,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肩头。他的指间夹着那枚青铜币,青铜币在他手背上从左翻转到右,又从右翻到左,随即弹到了空中。他嘴角上扬,仰着脸望着那枚青铜币轻盈地,翻滚着,落回了他掌心。
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不行也拼命吧
顾老师你这句“以为有救了”怎么感觉糖里带玻璃渣呢??
呀,你对语气很敏感呢??
不行也得行了
以为俩个字也让我心头一紧哈哈哈
童童的敏感肌出现人传人现象??
啊哈哈哈哈,笑死了人??
57 苦肉计
虽然知道明天才能出结果,秦天仍然坐立不安,完全没有心情做别的。倒是明渊行把她叫去了办公室。昨天他跟她说了许多,唯独忘了谈正事。
“论文我看了,很有价值。内部编刊上登出是完全没问题。我个人认为上全国性刊物也没问题,能为国内的热释光鉴定领域提供有力的数据支撑。这一块我可以为你推荐,只是那样的刊物可能需要排队。估计时间不会很短。”
“谢谢您。”她发自内心地说。
“我已经把论文发给出版部了,他们会排在下一期的半月刊里。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进馆有些年头了,可以挑战一下副研究员的职称。”
她愣了愣,副研究员相当于副教授,以她的年龄和资历去评貌似有点早。
明渊行看到她的反应,不以为意道:“不要去想年龄什么的,谁也没有规定非要到了年龄才能评。你看小童,他不在这个系统里,但他的水平完全担得起研究员的等级。所以我们也不搞这些虚名,只举贤任能。当然了,年龄虽然不重要,但该有的硬指标一个不能少。评要评得光明磊落,实至名归。算上这一篇,你还需要写一篇有影响力的论文。这事你看看,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准备起来。先找一下方向,写好论文也不是容易的事,刊登更是需要时间。”
“我知道了,我回去想想。”
她慢吞吞地向门口走,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问了一句。
“您让我去评副研究员,真的是因为我够格了吗?”
明渊行注视着她,笑了起来。
“怎么?不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你爸?小秦啊,你不相信自己也罢了,你还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