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童老师,不是专业问题!”
宋岁阳紧急叫住他。唐执徐让她传的那句话,她一周前就用各种方式传了。但微信没有回复,邮件显示未读。
本来不想在意的,只是传句话,读不读不是她能控制的。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很重要。大半夜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决定唐突地用电话传达一下。
“是唐执徐叫我传句话。他说,让你去看一眼女书。”
童仲元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闷。
“什么女书?为什么?”
“他没说为什么,他就说……” 宋岁阳吞吞吐吐,“说你吃了没文化的亏。”
电话那头的静默让她心慌,她匆匆道:“就这件事,那我先挂了,童老师,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贺午解开购物袋,准备给儿子烧顿晚饭。随口问:“刚刚的电话是在说女书吗?”
童仲元锁着眉:“女书是什么?”
贺午拿出番茄和土豆:“女书是中国少数民族的一种文字,是世界上唯一一种特为女人存在的文字。它诞生在汉朝,是只传女不传男的闺阁语言。”
童仲元蹙眉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女书的图片。
贺午抬起头:“是谁要了解女书呀?”
眼前身影一闪,童仲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用力推开的碰撞声。
他拉开抽屉,从小盒子抽出那枚印章。那一圈花纹他一直以为是装饰。他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第 N 次将印章用力地按在纸上。
火红的印章印在白纸上,湿润的印泥反出鲜亮的光泽。他拿出手机拍下字迹上传。答案在缓慢的转圈后跳了出来,是女书。这圈花纹正是女书。
他飞快翻开电脑,打开翻译软件和 AI 对话,把图案喂给它们。翻译软件很干脆地告诉它,未能识别。AI 则转了又转,握鼠标的手紧得发僵。终于,AI 吐出一大段介绍女书的资料。他匆匆扫过,全是废话。
贺午靠着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儿子试图用现代科技来寻找古老的答案。
在第三个 AI 吐出大段废话后,童仲元抓着头发靠到椅背上。贺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他一下子坐直了,转向嘲笑他的母亲:“你看得懂女书?”
贺午慢悠悠地走进来:“忘得差不多了。”
童仲元站了起来,把印着女书的纸送到她鼻子底下。贺午嫌弃地推开这张纸。
“你让我绣花啊,这么小的字,我怎么看得见。”
她慢条斯理地拿出老花镜戴上,点开他的电脑屏幕,看他上传的图样。
童仲元在椅背后握着拳,手心冒出汗来。
几分钟后,贺午摘下眼镜,回头看他。
“这个章是易章刻的?”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清晰地说:“是的。”
贺午凝望着他的脸。她的儿子,她为之骄傲的孩子。她还记得他的第一声啼哭,他第一次喊妈妈。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傻儿子,去中国找她吧。 ”
窗台上的花开了。经历了漫长寒冷的冬天,万物复苏的春天,在初夏的风吹来的清晨,小小的花骨朵孕育出一朵泛着丝绒光泽的红玫瑰。
“爸,今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秦天给他擦完脸,沾了点水把他的头发梳整齐。秦允杰安静地坐着,清澈的眼睛有着孩子般的光芒。
她把餐盘放到他面前,敲了敲鸡蛋,剥去蛋壳。
“你知道吗?真正的鎏金板真是太震撼了。它颠覆了我们以前对汉代文物的定义。原来宫廷祭祀中有女人。最神奇的是春君居然是高加索人!我猜她是个基因强大的美女,经历了两千年都没有被丑基因覆盖掉。所以我跟我妈才长得这么漂亮。”
轻柔的笑声从秦允杰的嘴里传了出来。他的目光投向她,有瞬间的睿智光芒。
“怪不得我说你妈长得像外国人,原来还真的是。”
阳台上的红玫瑰随风摇曳,馥郁优雅的香气充满她的心扉。她紧紧地拥抱父亲。这一刻她再无遗憾。
吃完午饭,保姆将秦允杰推进房间午睡。她解开马尾洗了个头,吹到半干,到楼下散步。这是她每个双休的放风时间。
两栋楼之间有片小绿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长椅上,斑驳的光影随风轻轻摇曳。草地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有几只麻雀跳来跳去,啄食着地上的草籽。
她坐在长椅上仰望天空。她喜欢这个位子,能看到她的花和星星。
手机震了一下,一条即时银行消费提醒弹了出来。
财付通上海大众出租汽车公司 289 元。
消费时间 14:05 分 尾号 9556 的银行卡
起风了。从一万公里之外吹来的风,穿过海峡和森林的边界,让梧桐树波涛汹涌。
路的尽头,绿色的悬铃木路如海浪般流动。模糊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中走来,每一步都更清晰。
除了风声,她什么也听不到。她在刺目的阳光碎片里站了起来。指甲陷入了掌心里。不要流泪,不要拥抱他。闪耀的珍贵时光已经结束,像个成年人一样吧。
他拖着行李走到她面前停住。
她深深深呼吸,假想他听不到她声音里的颤抖。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