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条命就指着你了。”

童仲元在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到了修复室区域右转。那两人的声音渐不可闻。修复室空无一人,一个都没上班,他按下指纹打开修复室的门。

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形象的,不过只愿意在男友面前打扮。还有,她也很爱笑。

唐执徐走进办公室。秦天说昨晚打过电话了,事情解决了,具体内容晚点跟他说。不得不说,明渊行这个位子不是白坐的。他都想不出他怎么摆平的。但显然,秦天这段日子的忧虑一扫而空。包括对童仲元的内疚。至于对童仲元的第一印象,宋岁阳说话向来夸张,不过这次,不算夸张。唯一不对版的是,他的性格。宋岁阳说他温柔谦和绅士,秦天说他问也不问就把编目给了她,坚定大度君子。

只是一个照面,他没有任何根据说她们看错了。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是两回事。这个男人,在这么多描述他的形容词里,只有坚定这一个词没走眼。

不过无所谓,男人么,在女人面前谁不是表里不一。看破不说破,是男性联盟的基本素养。他不会多管闲事。

宋岁阳九点十五才到馆。倒不是她老迟到,修复这种工作,修一件长则一年,短也要几个月,打卡上班没有意义,关键看成果。即便这个点,她还常常是第一个到的。毕竟她最年轻,论资历最浅。但今天她刚打开门,发现童仲元已经在修补 A7 了,显然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他把转心瓶及所有碎片,从开放式的修复工作台这里,转移到了一个单独修复间里。门倒是开着,他抬头看到她进来了。停下工作,走到她面前。

“我想以后用这间修复室可以吗?”他征求她的意见。

她连连点头:“当然,当然。童老师,您请便。”完全没去想他在征求同意之前早把东西搬了进去这一茬。

童仲元向她微笑点头,又回到修复室。这一次,他关上了门。

她呆住了,她还想着,今天跟修复室的同事一起膜拜他的修复技术,好好学习一下。他这样做,是……不想让他们打扰他?

从侧窗看进去,童仲元已经取下了耳机。紧接着,门内传出了音乐声。虽然不响,但也听得真切。毕竟只是修复室,不是 KTV。

她猜过,大神修复时耳机里什么音乐?轻音乐?勃拉姆斯?莫扎特?有哪种音乐对提高专注力有帮助,克服手抖肌肉抖,顺便还提高修复速度。她还想着今天要问他要乐单。

现在她听到了。是摇滚。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歌,但听得她只想抖腿。

I am a sex machine ready to reload

If you wanna have a good time just give me a call

中午的时候,她礼貌地敲门,说想带他去认一下员工餐厅,实则想每天都能和大神共进午餐。他婉拒了,说他工作时间可能没啥规律,就不影响大家用餐了。以后他会自己解决的。祝她用餐愉快。

宋岁阳在员工餐厅和秦天、唐执徐说起这事时,一脸的意不平。

秦天有点不爽,说童仲元也太独了。哪怕不爱交际,但既然来了上博,就应该团结友爱,彼此了解。一个人躲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博的人孤立他呢。唐执徐则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嘴角含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大概他慢热,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融入吧。”宋岁阳遗憾地说。“还有他听的音乐。我去,他是怎么做到听着摇滚做修复的?真的不会抖腿吗?”

唐执徐闷笑不已,开口:“他听什么摇滚?”

“我哪知道,全是英文。我就听得懂一句,怎么唱来着?哦哦,Don't stop me now~ Don't stop me now~你们听听,这怎么补啊。”

唐执徐笑得更厉害了。秦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唐执徐摆摆手。

Don't stop me now ,Queen 乐队的。这歌唱的是“我做得正爽,别来烦我。”倒挺应景的。

秦天和宋岁阳都认为童仲元需要时间来适应。但一周过去了,童仲元既没有和上博任何人共进午餐的意思,也没有把独立修复室的门打开。

除了明渊行来找他,他会与他娓娓而谈。对秦天,他也算是另眼相待了。偶尔会在馆里咖啡厅遇到她时闲聊几句,说她下载的那个 APP 很好用,帮了他不少忙。除此以外,他跟其他人的交流等同于无。虽然他对每个人都客气、礼貌,但那无形的距离感像最坚实的墙一样把他与众人隔开了。

宋岁阳终于意识到童仲元并不想搭理她。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尽快把转心瓶修复好,然后回英国。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更不是来当教授的。

她抱着头靠在秦天的办公桌上,仰天长叹。

“你说我要是嫁给他,他会不会愿意教我?”

秦天不响,她又不能说她觉得想要嫁给他,比想让他教她更难。但是宋岁阳的话,的确悄悄地、 暗暗地戳中了她身上那属于恶魔的、无耻的一面,控制不住的邪念颤巍巍地抽出个尖儿。

19 童仲元把衬衫脱掉了,正裸着上身

晚上她加班到九点,经过修复室时,一片漆黑。修复室的所有人,包括童仲元都已经走了。她按了指纹,门开了。她迅速走到转心瓶所在独立修复室,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针孔摄像头。她转了一圈查看位置,太远了会录不清他的手势,近了又怕他发现。她最终选择了安装在离修复台最近的架子上,还拿工具箱挡了挡。她假装自己是童仲元在修复台上操作,看了下即时录像,虽然不能说太清晰,但之后再找技术员转高清后应该也勉强可以。

这件事不能告诉宋岁阳,她藏不住事,一定会露馅,只能她来做。她说过,大英博物馆的黑科技就是童仲元,而上博什么都没有。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宋岁阳,是为了上博文物仓库里那些等待重见天日的文物。想到这里,她觉得也没啥好纠结的,哪个国家没间谍战啊。

第二天上班她到得很早,她手里捧着本民族服装的书,却一页也看不进去。干脆心一横拿起手机看直播。

静悄悄的修复室,门响了一下,童仲元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工作。等工具都准备完全,他走到修复台前。秦天屏住了呼吸,虽然童仲元不可能从摄像头里听到她的呼吸。

童仲元拿起手术刀,刮去转心瓶上多余的石膏模。做完这一步,他放下手术刀,擦了擦手,摘下了眼镜。

秦天把手机架在电脑前,看来要进入正题了。最初的愧疚感正在散去,她像欣赏小电影一样欣赏着屏幕里的童仲元。她端起咖啡,笃悠悠地喝起来。下一秒,咖啡“噗”地喷到了电脑屏幕上。

就在她喝咖啡的当口,童仲元把衬衫脱掉了,正裸着上身。

秦天赶紧狂抽纸巾去擦屏幕,眼睛却不忘瞟着手机屏。看来他在伦敦不光有跑步习惯啊,还有健身。

童仲元脱掉了上衣后,稍稍俯身,一手撑住修复台,另一只手在修复台下看不见。秦天拿纸巾的手捂住了嘴!他这是在干吗,难道还要脱裤子吗!该死的修复台。

童仲元的手探了一下,从放在修复台下的包里拿出一件 T 恤套上了,重新戴上了眼镜。

秦天扔掉了纸巾,松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童仲元拿起刮刀把刚刚的瓶口做平,又停了下来。他扫视着桌面,似乎在台子上找东西,没找到,便向着工具架走来。他越走越近,冷漠的微挑的眼睛直视着镜头的方向。秦天心跳越来越快。简直不敢睁眼看,完了,他肯定会发现的!但他停下来了,他定定地看着镜头。画面外的秦天捂住狂跳的心口,她不确定他是在看镜头还是看工具箱。不会的,她不断安慰自己,她买的摄像头很小,他应该看不到。

果然,他看了一会儿又走了回去。秦天捂着胸口长抒一口气,太好了,他没看见,只是她做贼心虚。此时,画面里的童仲元又走了过来,越走越近,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块湿石膏按到了镜头上。画面一下子黑掉了。秦天愣愣地看着手机屏,说不出话来。

半天,秦天才放下手机,手指懊恼地插进头发里。结束了,他发现了,这招不可能再用了。以他的性格,以后每天早晚都会仔细检查吧。

中午的时候她和宋岁阳一起吃饭,心虚地兜着圈子问她今天童仲元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比方特别不耐烦,给修复室的同事脸色看?宋岁阳茫然不解说没有啊,他虽然不愿意打成一片,但一直很友善。前天下午他请了下午茶,今天早上给同事们带了咖啡,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秦天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办法?她也不知道。

“不过我觉得,其实他对你蛮特别的。”宋岁阳说。

秦天苦笑,特别?如果说能让他主动聊上几句天气和修复进程的话,她大概的确算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