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雨了?天气预报要下几天?”
“一周。”
“一周啊,那没法烧了啊。那要不,等雨停了我再让张工过来?”
电子窑,温度湿度都能控制,但就如秦天所说,烧出来的瓷器没有灵魂。而古法烧窑,那点不确定性是它的美感。为了想要的颜色,可能要等上一周,一个月甚至更久。元青花恬蒙将军春瓶,它的颜色是月白色。这个颜色对湿度的要求很高,它无法在雨天烧制。
它需要等,等一个,晴天。
层林尽染,青的,黄的,桔的,被山雨打得湿漉漉的,如一副颜料未干的水彩画。她把他留在这里欣赏美景,雨天成了她不回来的借口。
他拨打 Eithans 的电话。拨号音响了很久,Eithans 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时差,哥们儿,打电话时考虑一下时差。”
“现在是伦敦时间早上八点。”
Eithans 抱怨道:“我又不是你,我夜生活很丰富。说吧,什么事?值得你大清早打电话来。”
“把要签字的材料都准备好。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后天到伦敦。”
Eithans 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你确定我后天早上能见你?这次不会变卦?”
“确定,不会。”
“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那等你到了当面聊吧。”
“好。”
“等等,你是‘回来’还是‘回来一下’?”
童仲元默了默:“回来一下。”
Eithans 叹息:“好吧,回来多久?几天?几周?”
“我会留在伦敦,直到,这里的雨停。”
晚上十点多,列车慢腾腾地驶入车站。乘务员从车厢里走过,人工报站。
“江永到了。江永站。”
秦天把行李从行李架上取下来。睡在中铺的年轻人翻身下来帮了她一把。
“谢谢。”她感激道。
“那个……”年轻人拿着手机,“能加个微信吗?”
“哦。”
她用腿抵着行李,打开手机上的微信码。年轻人扫了她一下,有些小激动。
“我叫陈如是。”
“我……我到站了。”
秦天对他笑笑,推着行李去门口。昨天离开崆山市,她就一直在路上。她先坐高铁到长沙,江永没有高铁动车,最快的就是普通列车。摇摇晃晃开了 8 个多小时才到达。
火车站很小。稀稀拉拉的旅人下车,走出门就散去了。这个点,没有出租车守在火车站。和童仲元去和田那次也是这样,他们坐了黑车,因为有他在。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定位招牌最大最高的旅店,推着行李向它走去。
睡着前,她又想到了童仲元。这似乎变成了她每夜睡前的固定节目。她无能为力,她的大脑不受她的控制,尤其在夜深人静时。
她想到她鼓起勇气说她有事要办,不去景德镇了。景德镇未来一周都是雨天,她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而他只说了句“是吗?”。
只有两个字,只有两个看不到表情的字。日夜兼程的旅途中,这两个字却反反复复地回响在她耳边。
是吗?
她明明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是吗?
她选择了拒绝,是吗?
童仲元没带行李,只背了一个随身包。伦敦的家里什么都有,他只需带好证件和钱就行。他坐最早一班高铁到上海,逛商场,买礼物。
昨天贺午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又把他说了一顿。
“你一样要回来,为什么不提前一天?”
他分辩:“不都一样么,英国的时间晚 8 个小时。等我回来也赶得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以后你结了婚,我根本不来管你。你现在没结婚,就还是我的孩子,除了父母还有谁会想着你,关心你?”
他默默地听着不再争论。等她平静了点,他问:“要带点什么回来吗?”
他果然成功地转移了话题,贺午说了一大堆吃的,还开了张单子,一大半都是禁止入境的食物。剩下的一小半,也只有在指定地点才能买到。
一下午,他逛遍了南京东路上的老字号。随后打的去浦东机场。
秦天站在女书生态博物馆里。她终于来了。
世界上唯一有性别的文字,仅在女性中流通的文字。
江永地处偏僻,附近也没什么旅游盛地。诺大的博物馆里,仅有她一人。影像资料闪烁着,讲述女书的悠久历史。
女书是一种女性苦情文学,甚至是一种诉苦文化。倾诉的主要是失去亲人而成为孤儿寡母的悲歌。在当地,妇女不能上学读书,不能进祠堂、不能上族谱,不能顶门立户、当家作主。她们创造了女书,用自己所创的文字,将自己的受压迫受歧视的痛苦写出来,唱出来。最后,在死后,随她们一起,埋葬起来。
一个女孩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你是经过这里还是特地来看女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