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重逢以来，第一次见面，是好心人和手机失主，两人不欢而散，或者说，是自己落荒而逃。第二次见面，是大明星和幸运观众，共同演绎一出情深切意的告白，可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今天，又变成了甲方和乙方，身份转换的如此之快。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会变的，就如同天上的云，即便曾经浓密相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渐渐散开，或变幻形状，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想到这里，刘羽唯心中翻涌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随着药物慢慢发挥作用，痛意逐渐消散，刘羽唯的大脑恢复清明。车中一片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微微轻鸣。

她歪过头，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向身旁之人。他似乎也在休息，双眼紧闭，可眉头却微微皱起，像是藏着无法言说的心事。

刘羽唯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以前她总是毫无顾忌地替他抚平眉头，每一次，他都会笑着握住她的手。

窗外的灯光随着车子的前行，一闪一闪投在他的脸上，光影交错，像是在观看一场无声的老式胶片电影。时间将他的面庞雕刻地更加立体，流畅的线条从高挺鼻梁抵达锋利下颌，嘴唇微抿，透着一点浅浅的淡红。

睡颜似乎封印了他此前拒人千里的冷清，在光影的映衬下，反而增添了一丝让人心动的温柔气息。

刘羽唯的眼神像是被磁石吸引，贪婪地审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此刻，他不再是海报上那个光彩熠熠遥不可及的大明星，只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会疲惫、会烦恼的普通人。她从没有觉得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

刘羽唯没想到靳朗会突然睁眼，她来不及收起眼中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就这么直愣愣地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眸中泛着氤氲的水光，直直地看向自己，满是柔软，就如同多年前某个梦醒的清晨。

她被靳朗目光紧紧锁住，两人在安静的车中无声对视，刘羽唯觉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他鼻腔呼出的温热气息。

恍惚间，似乎是时光机流转，一切都没变，只是从温馨的床榻换到狭窄的车厢。

红灯亮起，车子停顿，轻微的摇晃将刘羽唯猛地拉回现实。她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咳嗽一声，眼神迅速移向前方，试图遮掩自己的局促。

“你好些了么？”

靳朗轻声开口，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带些许关切。

“嗯，止疼片生效了，谢谢。”

“你今天说了很多次谢谢。”

他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让刘羽唯捉摸不透。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刚刚那暧昧的氛围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人意乱心迷。

清醒时的沉默让每分每秒都变得无比煎熬，她咬了咬下唇，低声开口问询，“能不能放个音乐？”

司机见她提出要求，靳朗又没有反对，便顺势拧开了自己常听的广播。

刘羽唯用手指擦了擦车窗上的哈气，窗外的雪越来越大，远处的屋顶都已被完全覆盖，纷繁复杂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纯净的白色。

“欢迎收听京北交通音乐广播频道，我是主持人默默。”

“今天你那里下雪了吗？有人说，雪是冬日寄来的情书，每一片雪花都藏着浪漫和思念。此时此刻，你在和谁一起赏雪呢？”

“送上今天的第一首歌，Sia 的《Snowman》，希望你们喜欢。”

“Don’t cry snowman don’t leave me this way

A puddle of water can’t hold me close baby.

I want you know that I’m never leaving

Cause I‘m Mrs. snow till death we’ll be freezing”

音乐声流泻，女歌手嗓音低沉磁性，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刘羽唯心中那扇关于往昔的门。

他们当年分手也是这样一个冬天，12 月份的柏林街头已经满是圣诞气息。亚历山大广场上巨大的圣诞金字塔在灯光照应下熠熠生辉。街上到处闪着霓虹灯，无论是大商场还是路边小店都在播放着欢快的《Jingle Belle》，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临近节日的轻松与喜悦。

可刘羽唯觉得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独自游荡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热闹却又格格不入的氛围，于是随便推开了一家小酒吧的门。

室内的安静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刘羽唯独自坐到角落里。酒吧驻唱的女人如吟低诉，歌声轻柔地钻进她的耳朵。

她细细聆听那歌词，讲的是雪人的爱情故事。童话里，雪人可以私奔到北极，躲避骄阳，在冰天雪地中，他们的爱永不融化。明明是一首幸福又充满希望的歌，可在刘羽唯听来却满是悲伤。

紧绷已久的神经和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她捂住双眼，小声抽泣起来。她知道该放弃幻想，试着接受自己的世界里以后再也没有他。

而此刻，熟悉的歌曲旋律再次在耳边响起，就像是一个友善却又残酷的提醒，告诫刘羽唯不要被这片刻的温馨所蒙蔽。

她视线始终盯着窗外，纷扬的雪花飘落，可眼前的雪景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急忙抬起手悄悄抹去滑落的泪，生怕此刻的失态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自从刘羽唯刻意撇开视线，靳朗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身后，肩膀微微歪斜，似是要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按照计划，今日原本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曾精心设计了很多种开场白，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就爱上别人。为什么当初说主动说喜欢的是她，而到如今，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反倒成了自己。

可一场意外偶遇，打破了所有预期。

高级的商务车中，音乐环绕在耳边，歌手淡淡的声音似在诉说心声。太阳总会升起，雪人终将融化，不惜一切代价也无法强留住消散的爱意。

靳朗看着刘羽唯，她仿佛陷入静止，只有手上的细微动作证明她不宁的心绪，紧紧攥着的药盒已经凹陷。随后，她胳膊抬起，手似乎在轻抚面庞。

他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直觉告诉他，刘羽唯哭了。奇怪的是，他此刻竟然感到莫名的欢喜。不管时间如何流逝，那些曾经的爱恨，依然能在彼此心中激起涟漪。

...

车窗外，夜幕已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道路两旁的建筑在昏黄的路灯下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靳朗深吸一口气，“刘羽唯。”

“嗯？”她转过身子，神色平静如湖面，毫无波澜。

“你..后悔过吗？” 靳朗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