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靳朗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早餐。他的目光很轻,却让刘羽唯拿筷子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又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分他两个小笼包。

靳朗摇了摇头,指了指脸上的口罩,声音带着点闷闷的鼻音,“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

刘羽唯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

临走时,他用那只黑色的星巴克保温杯带走了咖啡和三明治两片微焦的吐司夹着煎蛋,简陋的甚至都没有一片生菜。

周一,刘羽唯正式到公益事务组报道。

她的新工位挨着一个特别的陈列室。在别的场合看到锦旗通常都是平平展展的挂在墙上,让每个来人都能看清高光的赞美之词,可天诚公益事务组收到的锦旗却像丝绒高定,被整齐排列悬挂在专属的弧形“衣架”上。

片片红色恍若燃烧的火焰凝固成永恒的勋章,第一次见到这个画面时的视觉冲击,刘羽唯至今仍印象深刻。

“欢迎正式加入公益事务组!”

温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刘羽唯的新上司是公益律师届的标杆“童律”,也是几年前她手握多个 offer 最终选择天诚的理由。当初申请换组时,童律曾问她为什么要来做公益,既赚不到钱、又很辛苦。刘羽唯引用了她曾在一次采访中的答复法律守护每一个平凡的公平。

尽管有关刘羽唯主动换岗的各种传闻众人皆知,但新同事大多都早就在各种公益活动中与她相识。

办公区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同事们眼底闪动的热忱,让刘羽唯逐渐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刘羽唯像株扎根沙漠的骆驼刺,在过往案卷中在疯狂汲取着“养分”,将法援相关条例啃成血肉,在前辈们的调解现场记录下每个沟通细节。

直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童律将一份薄薄的案卷推到她面前。

每次断得我猝不及防??

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了……

58 守得云开见月明

刘羽唯仔细翻阅了童律给的材料,这个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是天诚最擅长的劳动关系争议。

当事人牛金鑫来自河北小县城,那个城市以老白干和一所军事化高中最为著名。虽然名字里带着一堆金,可老牛家里祖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全家生计就靠几亩玉米地和棉花地。直到去年送走了家中老人,又把孩子安排进寄宿学校,他才跟着老乡一起踏上向北的绿皮火车。

建筑工地的体力活他干不来,应聘保安要求高中以上学历,最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了全职外卖生涯。

起初他因为路线不熟悉频频配送超时被扣钱,但凭着那股子韧劲儿,每个月到手的工资越来越多。从两三千不断上涨,最好的时候能拿到快九千。这对于辛苦务农一年也就挣个五万的中年庄稼汉来说,已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那天凌晨下着小雨,老牛正准备在后台申请下班,却接到一个跑腿买药订单,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拧动电车把手,说不准是谁家孩子夜里生病呢。

监控录像显示,事发时绿灯还有六秒,老牛加速冲过路口时,湿滑的路面让电动车突然失控,连人带车跌入了远处货车的视线盲区。

幸运的是,这次交通事故并没有危及生命,但老牛三节横突骨骨折伴,随腰椎损伤。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最终认定老牛达到了工伤致残九级。

当事人的需求就是索取工伤赔偿,但在现有的法律体系下,劳动争议的第一步是劳动仲裁。刘羽唯翻看着老牛提供的证据链工资流水、工作群聊天记录、配送系统后台数据,虽然缺少书面劳动合同,但已形成完整的证据闭环。

仲裁委的审理出乎意料的顺利。拿到裁决书确认老牛与亚斯公司存在事实劳动关系的那日,京北突然下起了春雨。

素来讨厌阴雨的刘羽唯,看着台阶上绽开的水花,觉得这场雨像是上天落下的喝彩。她掏出手机,在微博发了一张雨滴落入水洼的特写,配了个咧嘴的笑脸。

雨顺着出租车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有位陌生网友在这张照片下留言:【前路风景雨来佳?】

指尖在屏幕上跳跃:【春雨润物送佳音。】

对方很快回复,【可以共享快乐吗?】

网友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有些在同事面前需要克制的雀跃,在亲友面前要谦虚推辞的成就,对着素不相识的 ID 却能坦然地炫耀出来。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收获一波真诚的彩虹屁,让小小的满足感翻倍膨胀。

刘羽唯斟酌了下,答复道,【工作转型,新岗位收获了第一份成绩单!】

对方贴了个图送你一朵小红花.jpg。

你来我往在评论区聊了几句,刘羽唯好奇地点开对方的头像。

她的个人资料里没有简介,关注列表寥寥无几,仅有的微博也都是没有配文的图片。但“LumosL”这个 ID 让刘羽唯想到哈利波特里的照明咒,中文翻译成“荧光闪烁”,确实是个能点亮别人的女孩子。

她没有多想,随手点了右下角的“关注”。

另一头,有人盯着屏幕上新的好友,一时不知刚刚的留言是否太冲动。

幸好自从偷偷关注她那日就已经修改了个人信息,有些微博也都设置成仅自己可见。现在这个账号应该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春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仿佛在为这场隐秘的相遇伴奏。

京北的雨连下三日,任以铭也终于等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那天母亲给他打电话,叮嘱他晚上家庭聚餐,早点回家。他思考了半晌,既不是什么节庆日,也不是谁的生日或纪念日,甚至都不是个休息日。虽然不清楚这顿晚餐的真实目的,但母亲兴高采烈地的声音多多少少勾起了任以铭的好奇心。

不到七点,一家人整整齐齐围坐圆桌,任以铭默默观察着几个人的神色。母亲脸上的笑意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大嫂还是一贯温柔恬淡,但跟丈夫说话时眼中的笑意不自觉地流露。

家中另外两个男人并无任何反常,老爷子还是一张严肃脸,跟任以安时不时聊些饭桌上的商业话题。

“哎,妈。我前两天让人送的帝王蟹怎么今天不安排上?”

任以铭夹了一筷子清炒芦笋,翠绿颜色衬得骨瓷盘愈发莹白。

“我让司机给玺园送去了。” 玺园是大嫂父母住的别墅区。

“哦。”